她的座位離他不遠,和他同一個辦公室,只是比較角落。
她拿起桌上一張報表,再度向他走來。
「這是各部門上個月的損益表,有些單位的固定支出有偏高的傾向,建議總經理親自去了解一下。」雅立說。
「叫會計主任來問一下就好了,親自去看不是很沒效率?」
「華福是間大公司,如果你不能一開始就發現問題並且有效處理,部屬不會服你,欺上瞞下的事是很容易發生的。」
「喔。你講話可真直接。」听女人這樣講話真的很不習慣。
她直接?那當然!
她可沒有多少時間,而他看來就像個扶不起的阿斗。某些部門自他接手後,績效如此地差,半年來他竟然完全置之不理,在她看來是很不可思議的事。
「有些帳目很不合理,如果你能親自到現場看看,听听第一線員工的說法,會比較容易掌握問題的關鍵。」她繼續說。
「听說我的薪水得跟你領?還得由你看我的表現評估發多少薪水給我?」他問。
「契約書上是這樣寫。」她證實。
「好吧,那我們該看哪兒就看哪兒,走吧。」他懶詳洋的說。
「等一下,這張給你。」
「這又是什麼?」
「針對你該了解的事,讓你現場發問的文稿。」
「老天,這又是什麼蠢事?」
「這是必要措施。你必須看來像個力圖振興改革的總經理,齊天用力瞪著已經幫他開門,站在一旁恭候他走出去的雅立,他不平的走出去又走回來,指著她的鼻子問,「你這是拐著彎說我笨?」
雅立一臉心平氣和,緩緩的吐出,「我以為,這就是我站在這里的唯一理由。」
他瞠大眼楮不敢置信的望著她。她、她竟回答得這樣理直氣壯!
他不覺多看了她兩眼。這個長相平凡的女人到底是打哪兒來的自信?他搖搖頭,走進了電梯。
雅立按了地下一樓,要到地下停車場。
她眼楮直盯著樓層的按鈕,站得非常挺直。
打量了她全身上下後,齊天只有四個字可以形容她給人的第一印象,那就是——難以相處。
看來,他這一年的日子鐵定不會好過到哪兒去。
「我爺爺到底打哪兒把你找來的?」他月兌口便把他的想法給說了出來。
「是我來找他的。」她答。
「你毛遂自薦要當我的特助?」
這就讓他更加想不通了。原本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她何必這樣非找他麻煩不可?
雅立听了黑線掛滿半邊臉,很不屑的上下打量著他。「這種事,八輩子也不可能!」
自戀也要有個限度,她基本上是為了理念在忍受他。
「你似乎不喜歡這個工作?」他的確嗅到某種壓抑的氣氛。
看來齊華民什麼都沒告訴他,為了避免他繼續發揮那種漫無邊際的想像力,她決定告訴他實情。
「你們公司游樂場的擴建計劃,會影響到我租的流浪狗收容所,所以我請齊董事長變更計劃,以保全流浪狗收容所。他提出一個交換條件,要我協助輔導你一年,只要你能上軌道,他就同意我的陳情,我接受這個協議,事情就是這樣。」
乍听到這個結果,他先是一愣,隨即大笑了出來,且這笑一發不可收拾,眼角都飆出淚來了。
雅立冷眼看著他。
在電梯快要停下時,他終于停住笑聲,輕嘆了口氣。
電梯門一開,他先走了出去。
「不知怎地,雅立覺得他的笑聲太夸張,有種矯飾加工的味道,像欲遮掩某種不欲人知的強烈情緒。
但她沒空細想,急忙跟著走了出去。
停車場有間司機休息室,齊天在休息室前站定,而站在後方的雅立被眼前的情景驚呆了。
司機室旁有個洗車間,牆邊有條水管不停的漏出水來,整個牆面、地上濕漉漉的一片,停著的四部公務車全沾滿灰塵,髒得不像樣。
司機室的門口坐著一個正在打盹的胖子。打呼聲間斷響起。敞開的大門、窗戶流泄而出的冷氣,讓站在外面的兩人都可以感到那股涼意。另兩名司機坐在電視機前,邊吃早餐邊熱烈討論著電視劇情。
「進去吧!」雅立輕聲催促著。
齊天沒理她,只是從口袋里拿出她給的紙條認真看著。
「干嘛不走?」她不耐的催促著。
「沒看見人家正在吃飯?里面氣氛一團融洽,何苦現在進去讓人難堪?」他說。
這是什麼公私不明的論調?雅立對他翻了個白眼,逕自往窗口走去用力關上窗。
那樣大的音量自然驚動了屋里的兩名司機,只見兩人驚駭無措,不敢置信的站起身望著總經理。
齊天大刺刺的走進去,拍著兩人的肩,「沒事,沒事,按錯電梯,所以就順道過來看看。」
他笑看著被同伴拍醒,還一臉迷糊的胖子。他一坐下來,望著胖子的臉一團和氣,「這麼累啊?昨晚干嘛去了
好一會,胖子才總算弄清楚狀況。這、這不是總經理嗎?怎到這兒來了?還讓他瞧見自己在睡覺,這下糗大了!
為了不讓三人更別扭不自在。齊天拍拍椅子的扶手,「坐啊,不要拘束,總經理又不是鬼,不會怎麼樣啦。」
三個人忐忑的坐下,六只眼楮全盯著齊天。只見他看著日本相撲節目,「那個不是秦歐洲嗎?听說他現在在日本很受女人歡迎喔。」
基于禮貌,司機們猛點頭,齊聲說著,「是啊,是啊。」
其中一個司機說︰「他現在已經擠進日本排名第三了。」
四個人圍著電視繼續熱烈討論。
雅立冷眼看著他們,不說一句話走了出去,把門輕輕關上。
她去查看漏水的水管,發現牆面、地上都有一層淡淡的青苔,顯而易見,這水管已經漏水很久了。
她高跟鞋的喀喀聲音在地下室引起巨大的回音,打斷了屋內的討論。所有司機們都看見,她伸出食指對著車頂一刮,隨即低頭看著指上那層厚厚的灰。
齊天看見他們臉上不約而同露出一絲羞赧,他隨即站起身,司機們也全跟著站了起來。
他對他們露出燦亮、友善的笑容,眼里沒有一絲的責備,只說︰「大家辛苦了。這里空氣不太好,我讓總務主任在上面幫你們找個好點的房間,大家振作點。」說完,他用力拍拍三個人的肩膀後,走了出去。
他那充滿了解和同情的語氣,讓三人莫名紅了眼眶。想不到總經理是這樣好的人!
但雅立可就不這麼想了,一進電梯,她劈頭就問︰「下面問題這麼多,你為什麼都不過問?」
「很多問題?你倒是說說看,你到底看到什麼?」他擦著腰,把西裝撐向兩邊,一副準備听分明的架勢。
「我看到怠惰浪費。」老天,難道這情況還不夠明顯?
齊天看著她一身的PRDA裝扮,道︰「你很愛穿名牌吧?」
「你在轉移話題。」她指出。
他淡然一笑。「我沒轉移話題。想想看,你一個名牌包的價格,就要他們這種階級一、兩個月的薪水,而連你看到牆面那樣漏著水都會感到如此驚訝,那他們怎可能視若無睹?」
雅立望進他的眼里,等著他把話說完。
「與其說那是怠惰浪費,還不如說那是一種麻木不仁和自我放棄。」他眼楮看著電梯上方的燈號說。雅立有些驚異的看r他一眼。
這男人或許並不像她原本以為的那樣華而不實,但他為什麼要表現出那種無謂、滿不在乎的樣子?
電梯門開,他們又回到總經理室。
齊天走過女秘書身旁,交代著︰「請總務主任到我辦公室來。」說完,他坐回自己的辦公椅上,伸長了腿,看著雅立,「你今天不是第一天上班嗎?怎麼知道地下室水管破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