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些緊張,抓著方向盤的手顫抖不止。前有大片圜囿是鼓養梅花鹿的牧地,它們群聚成堆,優閑的跪坐在綠草地上。有幾只鹿豎起耳朵,顫動幾下,然後瞪著大大的圓眼目視我的出現,有些鹿則是不動聲色的繼續它們的雨中散步。
我將車停放在草坪上,一邊吃午餐,一邊環顧四周,打量環境。幽靜的鄉野景致伴?輕敵車窗的節奏雨聲讓我心神蕩漾,林間傳出咕咕的啄音,我放眼一瞧,有些棲息在樹上的烏兒正用口喙整理業已濕漉的羽毛,有的則縮著脖子酣睡著,其中一只還拼命點頭打著瞌睡。
驀然間,沖飛出一只黑頭藍尾喜鵲,這時我的腦海褢響起一段鄉間喜鵲報喜的童謠︰
一哀愁,二喜樂。三女娃,四男孩。五滾銀,六帶金。七是為著一個秘密,永遠不能說。
迸時鄉民相信鵲是告知運氣的代言人。看見孤零零的一只鵲時,便認為有哀的事要發生了;若見成雙成對時,就有歡樂的事。婦人懷孕見到三只喜鵲表示要生鳳女,四只則是龍子。看到五只會招銀,六只則是更值錢的金子。若是幸運點能見到七只以上在一堆時,就得趕快許下一個心願,一輩子都不能說出來,否則不靈驗。
我穿上雨衣,換了雙高筒皮靴後才跳出車外,人跳步走向樹林深處,驟然而下的雨滴令我緊抓雨帽,舉步維艱地踩著爛泥巴朝鹿園走去,一直到走近河畔邊才停住腳步。看著河內的水,因多雨而高慷,急湍般似的奔流而去︰河對岸還是一大片如茵的草坪,草坪上一個一個凹陷下去的馬蹄印版訴我,這是個騎馬場。我懷疑在這種天氣下還會有人出來騎馬散步。
潘華大宅是傍著高聳直立的坡地而建,若從平面角度往上仰視,狀似巍峨,彎延著環山坡道直走而上至大門時,才會發現它其實是個可愛的龐然巨人。建築物是呈口字型的三層大廈,左右翼樓房突兀,其正門前是個整理得井然有序的景觀花園,其中有個圓型水池,里面連半條魚都沒,只有一個小美人魚雕像獨坐正中央,千執一個小小七弦琴,輕撫著無聲無韻的悲歌。
我買了張票,尾隨其他的游客排隊人屋,我們被領進雙重厚重的鋼制雕花大門後,在正廳前停佇良久。這幢華廈光是前廊就有十來尊雕像,天花板亦是美輪美奐,各式各樣的珍禽花卉的圖案被繡在掛毯上。一抬頭,一俯地,滿眼盡是奇觀。
目前沒有解說員在旁,我們得以自由地循著指標參觀,一樓有吸收太陽精華的日光室、餐廳、休閑廳、正廳、舞廳,甚至連廚房及浴室皆開放參觀。我們爬上鋪著大紅地毯的寬敞樓梯,經過二樓的畫廊、男女主臥房、育嬰房,及西廂的數十間客房。而東翼的所有房間皆被劃為私人用地,游客止步。
他應該是住在東翼,但就不知道是哪一間。
上三樓時,書房也是用紅煉圍繞起來,但圖書室卻是開放的,它的規模恢弘,藏書之豐,可媲美一間小型的私立圖書館。高級古書架上的精裝手抄本依年代排開,從十五世紀一直到十八世紀羅布四壁,最後才是十九、二十世紀版的現代書籍,從星象、歷史、自然、建築、音樂、文學、藝術、運動等書,應有盡有。
每兩個書架之間放置了一張兩公尺長、一公尺寬的長桌與四張浮雕桃花心木椅,四壁窗戶業已封死,牆角四處蹲踞著特殊的暖氣設備,以防空氣溢進,便受潮腐朽。
圖書室尾端有一張特大號的橢圓桃心木會議桌,二十張椅子排開環繞著桌子,兩旁則是折疊起來豎直的屏風。看樣子主人時常將這里利用做會議室。
大會議桌後側有個大壁爐,其兩側是緊閉深鎖的木制門。我猜想著門的方位,大膽假設這兩扇厚重的門應該里直通嘉伯的書房里這個臆想令我驚慌,但我還是沒有里氣嘗試,于是把注意力放在書上。
我在圖書室足足逗留有兩個小時之久,有位穿著傳統燕尾服的侍僕便請我到休閑室小坐,說是人宅主人命人準備茶點以招待訪客。我想他可能會出現,便急奔而下。
當我再次踏入休閑室時,發現里面已門庭若市,有人側坐沙發、有人坐在突出的窗台上,有些人站著話家常,有些人則放眼瀏覽室內的陳設。右側靠牆邊,擺了一個長桌,上面放置好幾個大銀盤,內盛威爾斯小餅干及女乃油酥餅,還有一大壺女乃茶,任君取用。旅客對這項安排及招待都顯得相當意外,又備感窩心,認為大宅主人非常體帖遠到的旅客。
我失望地瞄了手表,已過四點半,心知他是不會出清b了!天色漸暗,若再不走,可能又要迷路。我放下了餐盤,便朝出口走去,知道此行是無功而返了。
接下來的兩周,情況依舊,這樣的奔波既傷神又耗時間。
第三周的星期六,我又來到潘華宅邸前︰與平日不同的是,陰濕的氣候居然轉晴了,也有人開始在河畔邊騎馬,整塊土地頓時春意盎然。
當然我還是沒踫上那個折騰我的人。其實宅內除了解說員外,其他人皆是潘華的舊僕役。他們維持大宅內外的清潔與綠意,使這幢華屋不流于冰冷陰森,月兌離一般歷史館給人的嚴肅氣氛。
由于適逢周末,人潮漸多,我在附近的山坡地走動。我站在小溪畔回望紅磚大宅,仰望東翼的一間寢室,落地窗的簾幕厚重,教人無法透視。
那應該是他的房間吧!
朝小河畔踱步而去,我坐在一棵樹根粗厚的榕樹干上,看著眼前蒼郁的草坪。
此時此刻,寧謐異常,一直快到三點時遠處才傳來馬蹄聲。我下意識地往邊旁的樹叢縮,一陣刺痛劃過我的臉,定眼一瞧,我竟躲進了一叢玫瑰荊棘中。我模了模沾有血跡的面頰,馬上離開惱人的叢枝間躲到另一側。
這時有一名騎士闖人我的視野,他全身漆黑的裝扮,教我無法辨識出他的容貌。但是他在馬背上從容的坐姿及寬闊的肩頭令我沒來由的心悸。
我終于看見他了!
我心喜若狂,強抑跳過河追上去的沖動。我注視著他發出一短吆喝聲後,就起韁策馬奔馳的英姿。但是隨即傳來一串銀鈴般的笑聲令我為之一愣,喜悅之心頓時煙消雲散。
有位身著紅色騎裝的嬌小人影竄進了琲熔援部A一陣風起,吹落了小號騎士頭頂的帽子,露出了一頭又濃又密的金發。那女孩言笑晏晏的模樣吸引住男騎士的全部注意力,他騎著馬彎子快手撈起了那頂帽子後,再慢慢騎到她身旁,為她戴好帽子。
我靜坐著,注視他們足足有十分鐘之久,才縮著身子離開溪畔。
又酸又苦的汁液充塞我的血管,盈滿著我全身的細胞,直達腦際︰
我應該放棄這個愚不可及的計劃成全他們才是,但是一想到自己已跑了這麼多回,嘗盡相思之苦,沒見到他實在不甘心。
下定決心後,我小跑步進人了宅邸,直上三樓,一心期望沒人注意到我詭譎的行徑。
當一個侍僕端著個大花瓶跟我擦肩而過時,我旋過身假意看著走廊的吊燈,等他一消失,我便躡手躡腳的沿著扶手上樓。
下一秒,我已在圖書室與書房之間的走廊上猶豫。這時游客皆已集中在圖書室,于是我便朝書房走去,站在門前,良久才伸出手松開圍煉,跨前一步,使盡全力推開厚重的木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