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他在原處僵凝住不動,而對方也沒有進一步的呼喝或行動。他們上、下兩方就在如此詭異的氣氛下靜默了好一會兒。
方歷可以听到風穿過樹葉發出的雜碎聲,這一刻安靜的只剩下大自然的聲息。
「你一個人來的?」
尖厲的聲音終于再度響起,這次方歷仍然對這接近恐怖的嗓音皺起眉頭。
「沒錯,我依照電話里的指示,一個人前來。」他答。回想起電話里的聲音則是低沉的令人不舒服。「小仙人在哪兒?」他直指重點。他必須立刻見到小仙,確定她是安全的。
「你想見她?」
「當然。」方歷不耐煩的皺攏眉頭。「那是我來這里的目的。」
尖厲聲沉默了半晌。「你明知道這可能是一個陷阱,竟然還大膽的闖進來,你難道不怕死嗎?」
「我沒想那麼多。我在意的只有小仙的安全。她人在哪里?」
「你會見到她,但是你必須先回答我,你為什麼視自己的生命如糞土?」
他微微松開兩眉。「相信我,我跟任何人一樣愛惜自己的生命,這點你大可不必懷疑。」
「是嗎?可是你來了,你來送死。」
「我是來送死的嗎?」他完全舒開兩眉了。「怎麼我感到我被指示前來這里的目的,似乎是為了回答攸關生死的哲學問題?」
「不好笑。」尖厲的聲音又拔高了幾分。
「任何人處身于我這種情境下,的確也會認為不好笑。」他自言自語道。
「你說完了沒有?!」
他嘆了口氣,懶懶的問道︰
「那你呢?問完了沒有?小仙到底在哪里?」
「你為什麼一點都不害怕?」尖厲的聲音又問。
「我應該表現的很害怕?」方歷眯起雙眼。
「你真的不怕死。」
「我說過了,我沒想那麼多。」他雙手插入褲袋,開始懶洋洋的靠在樹干上,看來他遇到一個問題多多的古怪綁匪了。
「你應該多想想的,那關系到你寶貴的生命。」
方歷覺得十分可笑。「感謝你熱心的提醒,不過我當時一心想到的只有小仙的安全。」
「為什麼?」
「什麼為什麼?」
「她的安全難道比你的生命重要?」
「這無關孰輕孰重的比較問題。」方歷移動背部的支撐點,將身體的重心換到左腳。「而是我不能失去地,絕對不能。」
周遭悄然沉默了片刻。
「她對你真的有那麼重要?她值得你拿命來換?」
方歷唇角勾出一抹極淡的笑。「相信我,太值得了。」
回答遲來了兩秒。「我不信。」
方歷挑挑眉,聲音中含有壓制的笑意。「你還是相信吧!無論如何,事實如此,畢竟我人在這兒了,不是嗎?」
「你只是在逞口舌之能,你不得不來,因為她的失蹤你有絕大部分的責任。」尖厲聲反駁。
「我是有責任,」方歷點頭,深表同意。「不過光是‘責任’二字,還不足以讓我膽大到前來送死。」
「你承認了!」尖厲聲幾乎是致命的喊出,「你想到過死字!這表示你曾經反思自己可能的處境,你並沒有像剛才所宣稱的,一心一意只想到來救人!」他自認抓到了方歷的語病,聲音高亢到可致人于死的境界。
方歷不得不拔出插在褲袋里的雙手,立刻護住耳朵。
「該死的,」他詛咒,感到自己的听覺已經趨近麻痹,兩耳正嗚嗚齊鳴。「你想謀殺的話已經達到目的了。」
他眯起灰眸,朝著五尺外的一棵榕樹大步邁去。
「夠了!游戲到此為止。你可以丟掉那該死的鬼變音器,下來跟我面對面了!小仙。」
方歷來到老榕樹下,雙手叉在瘦削的臀部上,灰色眼楮危險的眯起。
「我說游戲結束了,我命令你一分鐘內立刻從樹上下來!唐小仙。」他試著讓口氣充滿威脅的意味。
但似乎沒用,一分鐘後,樹上、樹下還是不見動靜。
「不要。」再一分鐘後,才從樹上頭傳下來一句帶著些微鼻音的悅耳女聲,尖厲的鬼聲消失了。
方歷雙臂繞回胸前。「這游戲很好玩嗎?」他質問,卻不太成功的帶了三分笑意,他快教這鬼丫頭給嚇出心髒病了。
「你怎麼猜出來的?」小仙問,銀鈴般的聲音里帶著懊惱。
方歷嗤聲一笑。「不必猜,因為只有小傻瓜才會問傻問題。」
「你才是大笨蛋!」她立刻反駁。
「好吧!小傻瓜配大笨蛋,天上一對、地下一雙。」
「胡說八道!誰跟你一對!」
「下來,小仙。」
「我不要。」
「那我上去……」
「你是壞蛋。」她語帶哭音。
方歷愣住了。
「你哭了嗎?小仙?」他溫柔的仰頭朝樹梢發問。
「你是壞蛋……」她只是重復,聲音更甚。
方歷深深吸入一口長氣。
「嗯!我的確是壞蛋。」他柔聲同意。
她沒有回答,只有低低的啜泣聲。
「小仙?」
「干嘛?」
「我改變主意了。」
「什麼?!」
「那天,嗯,我們的那天晚上我就改變主意了,我打算一輩子把你綁在我身邊。」
「你騙人!」她不信,但哭泣已停止。
「真的,這也是我今天前來‘送死’的原因,我說的是實話。」
「你想留住我的原因……也許是為了我的身體!」她掘強的認定如此。
方歷突然間大笑出聲——
「老天,我不得不佩服你那瘋狂的小腦袋瓜。」他笑得更甚。「如果我只是需要‘一具身體’,那麼我絕對不會介意常常更換新鮮的!」
「你……你這個大!」她憤怒的低吼。「你那天晚上明明就表現的只重視我的身體!你甚至不在乎我的感覺,以及我對你說了什麼!」憤怒轉而成了傷心的哽咽。
他沉默了十秒。
「你那晚說了什麼?」他皺起眉頭——為什麼他一點印象也沒有?他不記得她那晚曾對她說過特別重要的話。
「看吧!你果然不在乎。」她努力讓語氣听起來無所謂——她不想再受傷害了。
「見鬼了!我在乎的要命!你到底說了什麼?」
「不重要了!」她傲然的說道。
「不重要才怪!你到底說不說?!」他握緊拳頭,考慮有哪種讓她就範的可能。
「那晚,我們第三次‘那個’之後我告訴你,」她再也受不了他的假裝,他不可能沒听見的!她指控的語氣說道︰
「我那時告訴你我不在乎你的過去,我只期待未來,我們的未來!還有……還有我說了……我愛你。」
一陣更長的沉默。她開始後悔自己的沖動,她一直是個太過一廂情願的傻瓜。畢竟這些話他那晚就听過了,她再重復一遍,不過是羞辱了自己。
「你累壞我了,小寶貝。」他終于開口了,回想了那晚的事。「那晚你跟我說這些話的時候我已經睡著了。」
「你撒謊。」她不信事實就這麼簡單。
「是真的,」他輕笑出聲,「你累壞我了,不過我很驚訝,你居然還精力旺盛的能逃跑,嗯?早知道如此,那天晚上我拚了命也要把你累癱在床上,讓你哪兒也去不成!我發誓……」
「你閉嘴,我們又不是在討論這個!」
他閉嘴,然後聳聳肩。
「好吧!我們不是在討論這個,總之做的比說的容易。」停了一下,他突然問︰
「那是什麼?」
「什麼?」
「我們到底在討論什麼?」
「我們在討論累得睡著……」
「嗯?」
「咳,你為什麼沒听到我的話?」她嚴正的更正。
她很固執。
「好吧!我那晚究竟為什麼沒听到你的話?」他側頭做沉思狀,「那不重要,反正我也愛你。」他最後結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