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先向上班的銀行請了兩天假,她必須在這兩天內找妥新保母。
她在住處附近找了幾則托嬰廣告,最後找到一對專業經營托嬰的林姓夫妻;看過環境後,覺得很滿意。找妥保母,鴻鈺騎著摩托車來到鴻意和喬俊的墳前,看著小妹的相片,鴻鈺忍不住痛哭起來。
「鴻意,妳要相信我,姊真的已經盡力了,我本來以為喬杰回來,喬寧的事情就會解決,誰知那渾蛋簡直不是人,竟想將小寧送給別人。小寧這麼小就流落在外,真不知道那姓喬的怎麼做得出來。我雖然很氣被妳拖累,但我在妳墳前發誓,就算爸不同意,我還是會想辦法將小寧帶在身邊,將她撫養長大,並且讓她受最完整的教育。我知道這不是件容易的事,但妳知道,姊從不食言,我會好好疼愛小寧,希望妳在天之靈要保佑我和小寧。」
鴻鈺悲憤忘情的哭著,一直到暮色斜照墓碑才離開。她沒留意到身後三呎外的樹旁,喬杰戴著墨鏡、靠著樹干,正默默地看著她啼哭抽搐的背影。
也許他真的是流浪得太久了,也或許是他心門塵封太久,听著這凶悍又粗魯的女人的哭訴,心底最溫柔的那一塊竟突地被喚醒,忽然覺得有種難以言喻的心酸……
第二章
喬杰走進已經經營三代的永然律師事務所。他要找的人就坐在辦公桌前忙著看文件。
「我說老貓,我找了你好幾天,你真是有夠難找的。」喬杰抱怨著,徑自往黑色沙發坐下。老貓是吳建翔的綽號,他和妻子歐玲是喬杰從小一起玩到大的朋友。
原本低頭看文件的男人猛抬頭,一看見喬杰,那夸張的表情真令人發噱。
「你終于回來啦!見過馮鴻鈺了?怎樣?她都跟你說清楚了?」老貓移動肥胖的身軀走到喬杰對面的沙發上坐下。
「也沒什麼好說的,但她提到喬俊的孩子。這究竟是怎麼回事?為什麼你沒在電話里跟我說清楚?」
吳建翔起身幫老友沖了一杯咖啡。
「唉,這件事在電話里講不清楚嘛,我想等你回來再說。唉,喬俊車禍這件事真夠慘的。」老貓憶起喬俊重傷住院時的樣子,心里還有些難過。
喬杰暫且把情緒放一旁,從口袋中拿出遺囑和電腦打字的信放在老貓桌上。
「這遺囑和信都是真的吧?」喬杰問。
「是的,這是他在醫院彌留時交代我打的遺囑和信,他親自簽了名後才過世,這我可以證明。」老貓肯定的說。
「這麼說,那個女嬰確實是喬俊的孩子了?」喬杰很慎重的再問一次。
「千真萬確。喬俊本來打算先到法院公證後再去墾丁度蜜月,結果旅行的時間和法院公證的時間有點沖突,所以他們就決定先去南部玩,結果就發生了這件不幸的車禍。結婚證書都還在我手上呢。」
喬杰抽著煙,靜靜听著,腦海里驀然浮現馮鴻鈺那哭泣抽搐的背影,一時因內疚而沉默不語。
「你現在打算怎麼辦?」老貓問老友。
「喬俊信中寫了些什麼?」喬杰問。
「大哥,請照顧我的孩子,還有鴻意的姊姊。」老貓憑著記憶逐字念完。
「既然那是他的遺願,我一定會幫他完成。馮家姊妹不知道喬俊的身分嗎?我祖母有沒有出面處理他的後事?」他又問,臉上有種嚇人的陰郁。
「據我所知,喬俊好像還沒告訴她們。至于喬俊他們的後事都是馮小姐處理的,我只能以朋友的立場從旁協助。」
喬杰再點了一支煙,裊裊輕煙中,他的神情顯得漠然而疏離。
「對了,還有件事。喬俊和他的小妻子弄了一家咖啡館,叫光……光什麼的。」老貓搔著頭努力回想著。
「光影咖啡館?」喬杰想起那間滿是怪異紗幔的咖啡館。
「對,就是光影咖啡館。喬俊臨終時對我說過,想把經營權送給馮鴻鈺小姐。不過,那家店目前負債五十幾萬,營收又欠佳,我還沒來得及問馮小姐的意願,喬俊就走了,所以,那家店就暫時先擱著等你回來處理。店現在暫由馮小姐在打理。」老貓想起這件事也得問問喬杰的意思。
喬杰深深嘆了口氣。
「這件事過些時候再說吧。先通知你爸爸和我祖母,就說我回來了。」老貓的父親是他祖父指定宣讀遺囑的律師。
老貓詫異的看著他。
「你真的要回去?」
「看來是別無選擇。」喬杰是真的想不到,那個他要叫祖母的女人竟狠心讓喬俊那樣淒慘的死在外面。
老貓知道喬杰心情不好的時候不喜歡說話,也好,就讓他靜一靜吧。
喬杰帶著沉重的心情走出永然律師事務所,心里想著︰原來馮鴻鈺說的一切全是真的。
他刻意壓抑的悲傷情緒此時竟無端奔騰了起來,不僅心痛弟弟的意外身亡,也恨起祖母的無情冷漠。想起弟弟遺下的孤女,那望向天空抑郁沉思的側臉像極一尊立于風雪中的無言雕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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鴻鈺白天在邵氏集團下的大安銀行上班,下班後接了喬寧就急急忙忙到光影咖啡館看店,日子過得非常忙碌且拮據。
小杜是鴻鈺姊妹從小到大的死黨,也是咖啡館里唯一的工作人員。見到鴻鈺一進門,馬上送上一迭帳單。「那個賣咖啡豆的小陳說明天上午要來收帳,問妳方不方便。」小杜接過鴻鈺手中的嬰兒籃,小心的將它放在櫃台邊的小桌子上。
「操!這家破店的帳款幾時方便過?」鴻鈺低頭翻著手中的帳單,真恨自己為什麼心算要這麼好,只是這樣隨手一翻,就已大略算出明天必須籌出七萬多元的現金。
「對了,這個月我們不是有三萬多的營收嗎?」鴻鈺抬起一張充滿期待的臉,看著坐在自己面前的小杜。
「房東上午已經來收過租金了。」小杜有點不忍的對鴻鈺宣布這個壞消息,還好她很清楚鴻鈺的心髒夠強。
一定可以撐住。
鴻鈺用食指敲著桌面,思考了約莫二分鐘後,面無表情的說︰「我見過喬杰了,他什麼都不管,所以這家咖啡店就營業到這個月底,明天就在店門外貼轉讓,這些設備能賣多少是多少,希望債務能控制在六十萬以下。」
小杜聞言,眼淚開始不听使喚的流。「我們好不容易撐了三年,好不容易有了口碑,也建立了一些客層,妳真的要棄喬俊和鴻意多年的心血不顧?」
「我真會被你們這些只會風花雪月的瘋子給氣死!首先,這店名就取得不好。什麼光影!真是個不折不扣的爛名字。妳能想象錢和光影可以畫上等號嗎?開店做生意就是要看到花花綠綠的鈔票,MONEY!MONEY!MONEY!YOUKNOW?沒錢,這一切就真的只是光和影。」鴻鈺重重的往椅背上一靠,心中充滿無力感。
小杜眨著泛紅的眼楮,想起這間店是如何的從無到有,店里每一樣擺設都是喬俊、鴻意和她三人一點一點弄起來的,雖然她只有少少的股份,可是也會感到不舍啊!鴻鈺每天在這店里進進出出的,難道都不會覺得難過?難不成她的心是水泥做的?
「不要用那種眼神看我,前天我才退房搬進喬俊和鴻意的住處,也把唯一的小汽車給賣了,就算我每個月省下六千元的房租和賣掉汽車的十六萬又怎樣?這家店是個怎麼填都填不滿的無底洞。而且現在我還多了一個小孩要養,能撐到現在沒發瘋已經是奇跡了。把店門關上,我們今晚不做生意,我快他媽的煩死了。」鴻鈺用疲倦的聲音說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