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懷疑。」他毫不考慮地牽著婕雍的手過馬路,「這里有全台北最好吃的湯包。」
他的手掌又暖又有力,她的手被包覆在他的掌中,那熱度卻仿佛一股電流,從手心中傳竄過她全身。
她像被電了一下,又像是莫名其妙被棒球K到一樣,忽然頭變得暈暈的,她本能抗拒這樣的感覺,一過了馬路,她就做了個滿可笑的動作——迫不及待把手縮了回來。
然而他的手像是有著某種魔力,他的溫度一直留在她手上,烙印了似的。
雋擎沒注意到她細小的心靈變化,只逕自走進店面,作主點了湯包小籠包油豆腐細粉。
婕雍乖乖坐下,鎮定心神,不停告訴自己︰吃飯吃飯,別亂想。
是不是真材實料,一試便知。湯包送上來,蒸籠蓋一打開,蒸籠底下墊的竟是松枝,皮薄卻有彈性而不軟爛,一口咬下去,肉香軟脆,湯汁滿溢,果然是上等湯包。
「天哪,」婕雍由衷贊道,「真是什麼大飯店大館子都比不上!」
雋擎似乎早料到婕雍會有這樣的反應,一點也不覺得奇怪。他斟了兩杯酸梅汁,一杯給婕雍。「來來,干杯。」
「唔。」婕雍嘴里、筷子上都是包子,哪來時間跟他干杯哪。
「別光顧著吃,一點禮貌都不懂,敬人者人恆敬之,你沒听說過?」
成語是這樣亂用的嗎?婕雍柳眉一蹙,暫時放下筷子陪他喝梅汁,杯子一空,她立刻又去進攻包子了。
看著婕雍吃得滿意十足的模樣,雋擎笑著邀功︰「怎樣?有我在還是不錯的吧?」
「對哦,」婕雍倏地放下筷子,放過湯包,問自己也問他︰「我怎麼沒問你為什麼回來,還坐在這跟你吃飯?」
「我看你把我的皮箱收回去,我才回來的。」雋擎說了實話。
婕雍睜眼圓圓一瞪,「你知道我把皮箱丟出去?!」
他眉眼笑著往上動了動,「我給了管理員伯伯一點小費,拜托他幫我顧皮箱,但是不要告訴別人。」
「好啊,原來你什麼都知道,還……」
婕雍氣呼呼地說到了一半,就卡住了,他促狹地接︰
「還怎樣?」
「還任由那箱子在那餐風露宿,害我搬上又搬下的,跟個白痴一樣!」婕雍恨恨地。
雋擎呵呵大笑,一副終于整到她了的樣子。
其實婕雍第一天晚上扛箱子下來的時候,他就在對街,是看著她丟箱子的。想她竟然這麼無理取鬧,他當時也很氣,可糟糕的是那怒氣根本延續不下去,他很快就替她找了各種借口,然後原諒了她。
他沒把箱子帶走,因為他根本沒打算搬離她家;縱使她潑辣任性,縱然有千般缺點,他卻看得見她隱藏在頑烈個性之下的溫柔。
雋擎知道自己一定有法子治她,而事實證明,他的計算沒錯。
婕雍此時當然也有種反被算計了的感覺,她咬牙切齒罵︰「你怎麼不滾回你的窩算了,還回來干嘛?」
「我哪舍得你這里?」他嘴巴又甜起來︰「環境好,又不用房租,房東又漂亮,還有人罵我。」
婕雍每次決定要對他生氣,都只能維持三分鐘。
「你變態啊?喜歡人罵!」
「不知道耶。」他也不知是真話假話︰「我老媽罵我我都會不高興了,但是听你罵人,挺舒服的。」
不管真話假話,反正听著滿好听的就是,婕雍不知不覺習慣了听他說這種好听話,她現在心情愉快得很,而就算她心底深處還是死不肯認,但她的這分快樂,絕對是跟雋擎相關的。
從小店出來,回程依然是雋擎開車,不過他走的是與來時不一樣的一條路,繞啊繞的,竟繞到他之前住的大樓前來了。
「干嘛來這里?」婕雍不解。
「幫我一個忙好不好?」雋擎把車停在社區大樓外面。「去我家幫我拿點東西。」
婕雍狡黠的眼珠子轉了轉,「你自己為什麼不去?」
他訕笑,「我怕萬一有債主在門口等我,那就不好玩了。」
也對。婕雍答應幫他了。「拿什麼?」
「你一進屋,」他詳細地描述給婕雍听,「靠左邊那個最大的房間,壁櫃里的最上層抽屜,有半打還沒拆封的內褲……」
婕雍一听到內褲這兩個字,就發飆了︰「為什麼要我幫你去拿內褲?!你外面隨便買買穿穿不就得了?!」
雋擎解釋得理直氣︰「一來,我只穿那個牌子,二來,那牌子很貴,我現在買不起。」
避他買不買得起,她為什麼要去幫他拿這麼尷尬的東西!婕雍頭一扭,「我不去。」
「拜托啦。」雋擎雙手合十,只差沒對著婕雍拜,「反正又沒人會看到,而且我快沒換洗的內褲了。」
惡……婕雍做了個受不了的表情。
「算啦,看你可憐。」她不甘不願地接過了他手里的鑰匙。
搭電梯來到十六樓,婕雍以雋擎給她的鑰匙開了他家的門。
雋擎家跟上回婕雍來時沒啥兩樣,還是空空如也。她照著雋擎的指示進了他房間,發現竟連他的臥室也是個大空房,只有固定在牆上的壁櫃搬不走,跟馬桶浴白一樣,成了整間屋子剩下的少數配備。
拉開櫃門,婕雍拿了那半打新內褲,才走出房間關了燈,赫然,原本空空的客廳里竟多出一個人!
一個女人,一個縴細而美麗的女人,垂瀑般的長發,秀麗的五官,像瓊瑤小說里走出來的那種不食人間煙火的美女。
不過此刻美女卻十分防備地先問婕雍︰「你是誰?」
婕雍記得她剛才進屋時是關了門的,所以顯然這位美女也擁有這間屋子的鑰匙,那麼她與雋擎必然有某種關系嘍?
她猜測著,決定維持禮貌,「我是左雋擎的朋友,來拿點東西。」
「你怎麼會有這里的鑰匙?」美女又問。
「他給我的。」婕雍不想一直處于挨打的局面,遂反擊︰「你又怎麼會有鑰匙?」
美女看看婕雍,似乎很納悶婕雍怎麼會不知道她。
「我是他前妻,我以前住在這里。」
前妻!雋擎竟然結過婚!婕雍深吸一日氣,呆住了。
「你是他……」美女的眼楮沒錯過婕雍手上拿著的東西,她當然看得出來,那是雋擎的內褲。「很好的朋友吧?」
完蛋!還說沒人會看見!婕雍尷尬地把內褲往身後藏了藏,敢緊解釋︰「不是,其實我是他房東,我租房子給他。」
「原來他搬去了你那里,」美女恍然大悟,「怪不得我找不到他。」
「你要找他?」婕雍考慮著該不該透露雋擎的行蹤給美女知道,雋擎就在樓下哪。
美女倒沒追問下去,她的眼眸中流露著一抹遮掩不住的關心與憂心,「他現在好麼?」
「怎麼才算好?」婕雍反問。
美女換了個說法︰「他還是那樣,凡事無所謂,嘻嘻哈哈的,一蹶不振?」
婕雍對美女的形容覺得有些好笑,「我倒是沒見過別人一蹶不振,還像他這麼開朗的。」
「你以前一定不認識他。」美女肯定地下了斷言。她笑了笑,卻不像是笑給婕雍看的,而是種自我陶醉的笑。「他從前的樣子,幽默、開朗、自信。出信不凡、神采奕奕,講起話來逸興踹飛,俊逸的臉龐煥發著一股知性的光采,那才真的是迷人,」她的笑容慢慢又斂了下來,「現在差太多了。」
婕雍是不認識以前的雋擎,然而美女所形容的男人,卻已經足以教她好奇神往;而從現在的雋擎,她倒不難想像他以前的樣子。「不過他幽默和開朗的天性,倒是還留著。」
「這是我覺得最慶幸的地方,」美女的語氣十分溫柔︰「也是他跟別人不一樣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