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錯,這就是事情的前因後果,婕雍制造了原因,就得接受這樣的後果。她默然了,電梯門開,她機械似地走了進去。
電梯里擠滿了各樓下班的人,人群中希玫不太好再說什麼,直到出了電梯——她才問婕雍︰
「你還好嗎?要不要我陪你去哪走走?」
「不用了,」婕雍還不覺得自己修到這種地步。「謝謝你。」
希玫知道婕雍個性一向堅強,遂不再堅持,「在家要是想找人講話,打電話給我喲。」
「我知道。」婕雍點點頭。
希玫走了,婕雍也該回到她那個廿來坪的屋子去,但晚餐是個問題,家附近她常去的那家便當店每月十五公休,今天剛好是十五號,這表示她得另外覓食。
只好去後面的便當街買個便當帶回去了。
婕雍不由得又怪起以徇來;如果不是以徇爽約,她不必淪落到又要吃便當的地步。
怨懟的步子重重踱在便當街上,婕雍愈想愈懊恨。她當然有理由恨以徇,雖然剛才希玫口口聲聲提醒她造成這樣的下場她自己也得負責任,但她就是不明白,為什麼前兩年以徇都能排除家庭的問題與她交往,現在卻做不到?
秋末的黃昏,陽光早隱蔽不見,只剩下一片灰白的天空,讓人心情更加暗沉。婕雍邊走,心里只剩下一個念頭︰我要報復,我要報復!
一抬頭,發現自己剛走過那家面線攤。
左雋擎。
婕雍心生一念,竟回頭走向面線攤,攤前仍是上回那位女孩,婕雍現在知道她是左雋擎的妹妹。
「嘿,是你呀。」妹妹看見是婕雍,沒喊歡迎光臨,她猜婕雍不是來吃面線的。
她猜對了,婕雍看著妹妹,一字一字清楚地說︰「我想你一定有辦法能聯絡得到你哥哥。麻煩你告訴他,如果他搬來跟我住,我不收他房租。」
「嗄?」妹妹楞了一楞,這沒頭沒尾的話,她不太懂。
婕雍也不需要她懂。
「你照這樣跟他說就行了,他知道的。」
妹妹還是呆了一會,才明白婕雍在說什麼,也才能領會婕雍要傳達的是什麼,她應了一聲,「喔。」
婕雍滿意地笑了一笑。
「謝謝,麻煩你了。」
她轉身離開了,然而當她離開的時候,她臉上原先的那些陰霾神色已經一掃而空,換上了一抹略帶得意的勝利淺笑。
找個男人來跟她同住……夠以徇抓狂了吧?
婕雍相信雋擎就算沒電話,但和他家人一定有某種聯系的方法。這假設果然正確,隔天她下班回到她公寓三樓的住家,電梯門一開,赫然看見雋擎就坐在她門口的階梯上等她。
婕雍怔了一怔,「你的速度也未免太快了吧?!」
「有人免費邀請我來住,我當然要積極一點,以示感謝。」他那張俊挺的臉龐似笑非笑地看著她,婕雍不得不承認這家伙長得還真是迷人,自己的心剛才都動了那麼一下……
真是,太不夠定力了吧?!婕雍暗罵自己兩聲,同時對他的口氣也不友善了︰「你怎麼上來的?怎麼知道我住這戶?!」
「我本來在樓下等,」他慢條斯理地說︰「後來有位太太下樓,問了我要找誰之後,不僅好心讓我進來,還告訴我程婕雍住在哪一戶。」
婕雍這棟樓不過十來戶人家,搬遷率又不高,每家都住了幾年以上,各戶人家姓啥叫啥多少都知道那麼一些;雋擎靠他那張足以迷死人的俊臉,加上他舌燦蓮花的口才,當然能讓人放他進門,搞不好還幫他提行李呢。
只不過連她的名字都被報出……婕雍不得不怨鄰居多嘴了。「厲害呵!連我叫什麼都打听到了。」
「過獎過獎。」雋擎擺出一副謙虛的樣子。
「進來吧。」婕雍掏出鑰匙,開了門。
他的行李不多,不過是個小小的旅行箱,只不過那皮箱實在價值不菲,LV的注冊商標,大大地印在皮件上的任一角落。
「真高級呵,用這麼名貴的皮箱。」婕雍忍不住諷︰「你以前是暴發戶是不是?」
他倒不在乎婕雍的奚落。
「我那時錢是賺得滿快的,不過也去得很快就是了。」
「這只皮箱賣了加減也能還點債。」婕雍更揶揄了。
「你要嗎?」他一臉認真,「當年六萬買的,砍頭價賣你三萬就好,保證不退貨。」
婕雍啐了一聲,很不屑的樣子,反手關上門。
雋擎站在婕雍家的客廳里了。他環視這屋子,很明顯看得出沒有經過室內設計師敲牆補磚的大規模裝潢,一切依原來的隔局添購家具,然而不管配色、采光、擺設,都將這屋子妝點得溫馨而具特色,處處顯示出主人的巧思與格調。
「你住這間。」婕雍打開了一扇房間的門,領他進去。
這屋子只有兩間房間,除臥室外,這間原是婕雍的書房,不同于客廳是全西式的家具,書房里有些中國式的素材,紫檀的開放式書架頗具古意,那張大書桌,則是原木的古家具。
雋擎似乎對那書桌有些興趣,撫模檢視了一下材質,在行地道︰「明代的木頭?」
婕雍微訝,「你看得出來?」
他眼里頭精光一收。
「怎麼可能,胡亂猜的。」
才怪!婕雍才不信他是瞎猜的,市面上仿古古制家具那麼多,能一眼看出端倪,絕對不是大外行。
「齊白石的字,」他的注意力已經轉移到牆上的一幅篆書。「真的還是仿制的?」
「真的。」婕雍走近,「我男朋友送我的生日禮物。」
「男、朋、友!」雋擎念著這三個字,那超級驚訝的表情,好像在念︰原、子、彈!
「我不能有男朋友啊!?」婕雍不悅。
「當然可以。」雋擎夸張的口吻,又回歸到平日那種凡事不在乎的表情,好像他剛才的詫訝是一時內分泌不正常。「他送你齊白石的字當生日禮物?哇!真有水準。」
「不是他有水準,是我有水準,」婕雍駁,「我從小練書法,一直很欣賞齊白石的字。」
「原來是你有水準,」雋擎夸大地學著婕雍的語氣。「失敬失敬。」
婕雍懶得理他那欺負人似的夸贊,不過他的問題又來了,「我搬來跟你住,你男朋友不生氣?」
婕雍仰頭的樣子,很像一只驕傲的白鵝。「這是我的屋子,我愛怎樣就怎樣,他哪管得著。」
「嗯,夠強勢。」他這話不像贊美,似乎更像在為她男友感到可憐。
婕雍沒理他,走向牆邊的一張雙人座白沙發,又拉又支解地,變成了一張沙發床。
「你就睡這,沒問題吧。」她拍拍那床,話句的結束不是問號而是句號,並不打算讓他有任何意見。
對這床,雋擎是沒有意見,只不過他踢了踢皮箱,「我的衣服要放哪?」
「不知道。」這是婕雍的書房,有張沙發床是方便朋友或家人偶爾來可以睡,怎麼可能還會有衣櫃。「隨你。」
他的腦筋動得很快,「放你臥室的衣櫃?跟你的內衣放在一起?」
「作你的大頭夢!」婕雍出聲大罵。
「是你說隨便我放的。」他很委屈。
「好啦好啦,」婕雍拿他沒辦法,「買個衣櫃給你啦!」
他滿意了。拍拍那張沙發床,滿舒服的樣子,他坐下了。
婕雍卻站在門口,沒好氣斥他︰「走啊!」
「走去哪?」他已經快躺下了。
「去吃飯,」婕雍也已經快吼人了。「順便買衣櫃!」
他這下起床了。
婕雍拿了鑰匙,關上大門,兩人坐電梯下樓,婕雍沒喊計程車,也似乎不打算坐捷運,反而轉身走向屋後的另一條馬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