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你的電話。」頤頤揚聲向洗手間喊。
「你先幫我接一下。」聲音從里頭又傳回來。
頤頤擦了擦手,立刻奔去拿起電話,說了聲︰「喂?」
電話那頭是個不認識的女人,客氣而公事化的聲音︰「請找瞿聞先生。」
「他現在不方便接電話,請你留話。」頤頤也很客氣。
「我這里是XX醫院,」女子接聲說。「有個叫涂莎的女人,她服用了過量的安眠藥,剛剛差不多在十一點的時候被送到我們醫院來,因為她記事本上的緊急聯絡人寫的是瞿先生和他的電話,所以我們想通知他過來……」
安眠藥?過量?頤頤一听,整個人都傻了,拿話機的手僵在那邊動彈不得,電話那頭得不到頤頤的回應,納悶放大聲量︰「喂?小姐?喂——」
曇霓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以致于頤頤會突然變成了個木乃伊。她沖過來,當機立斷搶過電話︰「喂喂?我在、我在,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于是醫院的小姐只好再說一次。
「好,我知道了,會請他過去。」曇霓將電話收了線,遞還給頤頤,可是頤頤並不伸手接,只是怔怔地站在那,無神地凝向前方,還沒從這震驚中醒過來。
曇霓見頤頤呆傻地不接電話,恰好聞從洗手間出來,曇霓索性直接把電話還給本人。茲事體大,曇霓就算再不喜歡莎也不得不說︰「涂莎吃了過量安眠藥,現在在XX醫院,要你趕去。」
聞瞪著曇霓,思緒霎時呈現一片空白。他全身泛起一陣寒,從頭冷到腳,他得費力去和腦中一陣突發的暈眩掙扎,莎?自殺?發生了什麼事?
餅量安眠藥……莎,你為什麼這麼傻?
聞還來不及分析出答案,抓起外套,想也不想就往大門沖去。頤頤本能追過去,他這才像是終于看見了頤頤,忙中跟她解釋︰「頤頤,莎的父母兄弟都在美國,台北並沒有親人,所以我……」
這麼緊急的狀況,他還擔憂到頤頤的誤會與否?可見在他心里真的是有頤頤的位置了。她還求什麼呢?頤頤並命點頭︰「我知道、我知道,你趕快去,我不會亂想的。」
聞倉促而感激地再看她一眼,立刻就奔下樓了。頤頤合上門,回頭看見曇霓坐在餐桌前,她靜默無言,也去曇霓對面坐下。
桌上仍然擺著一道道看起來極美味的菜肴,但兩人一點胃口也沒有。聞臨出門前對頤頤所做的解釋,的確讓頤頤感動而信任,她相信聞,也同情莎,但她該不該相信命運?
莎跟聞的愛情,不是一朝一夕的事,雖然其中的過程與觀點讓人難以認同,然而聞對莎的愛是無可置疑的,而莎……
這個不掉眼淚的女人,因為意識到聞這回可能真的永遠離她而去,竟不惜一死……
不管是手段抑或真的傷心欲絕,惟一能肯定的,她也是深愛聞的吧。
如此一來,仿佛莎不是頤頤與聞間的阻隔,反而頤頤才是那第三者了。
會不會……聞在經過這樣的生死之後,發現他比較愛的還是莎?
靜默對坐的兩人,也許心里用的辭語不盡相同,但想的都是同一件事。
菜肴已經涼了,盤緣沾著半凝的油光,看著就令人生厭,曇霓再也忍不住了︰「不如你也去醫院吧!」
頤頤被說中心里的疑慮,猛地抬起眼簾,但終究仍是猶豫︰「不太好吧。這樣追過去,好像不信任他似的。」
「又沒叫你大搖大擺去找他們,你可以機靈點看情況而定嘛!」曇霓的樣子,比頤頤還著急。「你不擔心他們會不會發生什麼?你不怕那兩個人又死灰復燃了?」
頤頤煩躁地說︰「當然怕啊。」
「怕就追去啊!」曇霓聲音上揚了。「不要到時後悔。」
一听到「後悔」這兩個字,就像定時炸彈一樣,頤頤立刻從椅子上跳了起來,倉促地去找皮包,就要飛奔出門。
「等等,我載你去——」曇霓在她身後追了上去。
聞從沒見過這樣的莎。
莎這種女人,是要她跌到深崖谷底她都不怕,卻不容許自己爬起時無法以美麗面目示人。然而現在躺在病床上的她,蒼白、憔悴,無暇整理的頭發之下,藏著一張尖峭骨骼的臉龐,她不必掉淚,卻比掉淚更能讓聞難過。
「抱歉,麻煩你了。」莎在急診室病床上撐坐起。「我不是存心要自殺,只是心有點亂……」
「亂什麼?」他不得不關心。
「是在……」莎幽幽說︰「知道你跟鐘頤頤的事後,就……」
聞背一僵,長長嘆了口氣。
「……加上晚上沒事,一個人就到pub去逛,」莎虛弱一笑,遮掩地說,「怕晚上睡不好,就吞了幾顆安眠藥,也許是就著酒喝,藥效過頭了……」
莎陳述的一切跟事實似乎有所不同,據醫院說pub的bartender看見莎趴倒在吧台上,酒杯旁一整排十來顆空了的安眠藥包裝,嚇到不管非親非故趕送進醫院來。
不過莎不承認,聞也就不問,輕輕把手放在莎的發上,溫柔替她以手指順發。「沒事就好。下回記得小心點,這種事可不是鬧著玩的。」
「下次不會了。」莎把頭靠在他懷里,神思恍惚間忘了兩人的關系已不如前,不假思索就說了一句︰「你可以顧著我。」
怎麼顧?要他把頤頤放在何處?聞整個人震了震,這輕微的變化,倚在他懷中的莎卻感覺得到,那震動仿佛傳給了她,她心悸起來,終于想到聞現在不是屬于她的。
她雖然堅強,雖然灑月兌,但要她把聞拱手讓人,她萬分不願。抬起頭來,她那雙嫵媚的眸子充滿了依依難舍的愛戀,深深瞅著他,她低聲要求︰「聞,抱我。」
聞怔了怔,情不自禁地伸出雙臂摟緊她。莎頭一仰,一只手臂繞上他的頸子,如此自然而熟練,從前做過千百次的動作,他們的唇相遇了。
纏綿的吻,充滿著記憶中美好的一切,聞感到這個吻不代表現在與未來,只屬于過去。微合的眼眸,他沉醉于往日的熱戀濃情,怎會注意到分隔床位的布簾被人稍稍掀開?
頤頤與曇霓因為不敢確定到底哪一個床位屬于莎,逐床偷偷去找,沒想到正撞上這一幕!
曇霓瞪到兩只眼珠子幾乎蹦出來,反射動作地飛快放下簾幕,然而頤頤早已經什麼都听到看到,她慘白了臉色,眼神都是絕望,曇霓當機立斷想拉走頤頤,但頤頤的腳卻跟釘了釘子一樣,不肯走。
布簾後的一雙男女,仍在繼續。
「聞,你還愛我嗎?」莎語調輕軟。
聞低嘆。「你知道我愛你。」
「那就別離開我。」莎喃喃說︰「那個鐘頤頤,她可以代替我在你心中的分量?我不相信。」
為什麼要拿頤頤與莎這樣比較?聞沉默了。
「我說對了?」莎的聲音變得急切。「你不是說過,要等我這只倦鳥回巢?等那時,我就安定了……」
曾經有過的誓言,聞字字記得,時光仿佛回到從前,一次次莎這只倦鳥知返時所讓他燃起的希望與感動,似乎像個迷咒,總讓他覺得這回也許就會是永恆……
聞的不言不語,比他回答任何一句,更讓僅隔一簾外的頤頤絕望。他不回答,不是等于默認了?
頤頤閉了閉眼楮。這事實太殘酷,太殘酷……
曇霓怕情況惡化到她難以收拾,不由分說扯著頤頤就走,這下頤頤終于被她扯動了。
不僅被曇霓拉動,聞帶給頤頤的震撼,還讓她整個人變得呆呆痴痴的。她什麼話也不說,只是任曇霓拉著跑,一直到了醫院大樓外,曇霓才靠著花台猛喘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