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然深思地望著她,他相信那雙清幽深黝的眸子並非一直都這麼不具生機。他想象著她那張冷漠的保護層之下,有著什麼樣的原色?他不由自主開口︰
「我實在很想問你一個問題……」
「你想問什麼?」棠旭的話還沒完,就讓溫荻芝冷冷地截斷。「問我為什麼想自殺?」
「我是很想知道,也非常想問。」他朗朗一笑,搖頭︰「但我也有自知之明,你一定不會告訴我,所以我現在要問的不是這個。」
「那還有什麼?」她的語氣變得十足嘲諷︰「我的身世背景興趣喜好?」
「我為什麼要問這些?」他反問。
溫荻芝噘了噘嘴︰「因為公司里有很多男人想知道這些,你要是知道了也許還可以拿去賣消息賺錢。」
棠旭大笑。「我相信,但我還沒缺錢缺到那種地步。我想問的只是……」他的眼光變得深刻而迷蒙,直直望進她的瞳眸︰「你都不笑的嗎?」
溫荻芝一呆,本能地冷漠以對︰「沒事笑什麼笑。」
「就是沒事才要笑。」棠旭認真地說︰「人生在世上是該快樂,不是該悲哀的。我相信就算是最憂郁的人,只要願意笑,都一定能感覺生命的美好。而且……」他頓了頓,眼光熱忱地凝著她︰「你笑起來一定很美很美。」
溫荻芝怔了怔,迎著他那雙笑語晏晏的眼楮。他的眼楮會笑,嘴唇會笑,他整張臉都會笑;他的笑容,是他影響人的力量,一踫見他,冷漠都好像就得自動落荒而逃滾得遠遠去了。
她所認識的男人追她都只為了好奇,只為了她的神秘,他們只在乎她願不願意答應他們的邀約,然而棠旭卻一次又一次為了擔心她自殺而做了那麼多,又開導地告訴她這些……
他像是真的關心她。這樣的想法,讓她心里霎時流過了一股溫柔的暖意,這種感覺令她迷惑,她不熟悉,卻舍不得揮掉它。
「其實你這個人倒也沒那麼壞。」她忽然輕聲說。
棠旭一愣。「我這個人本來就不壞,你是听誰胡說八道!」
溫荻芝哼了聲︰「你自己明白。」
棠旭更是一頭霧水。「我明白什麼?」
她盯了他一眼。「你敢說你這人心腸好得一塌糊涂,從來只想到幫助別人,都沒想過要算計人?」
算計?棠旭的思緒頓了頓,他是三不五時會使點小鱉計,比如說他盤算著怎麼趕走繁澍晴,但這種情緒每個人難免會有,罪不至死吧?
他嘆口氣,坦率地說︰「人在社會上工作,很難不處心積慮。有時算計別人只不過為了自己的生存,畢竟你不算計人,別人卻不見得不會算計你。我們都有保護自己的方式……就像你,你不也用冷漠來包裝你自己?」
溫荻芝怔了會兒,不得不同意他的話。人與人相處難免沒有些心機,而令她訝異的是,他怎知她的冷漠只是外表的盔甲?他真如此了解她,還是她竟這麼容易被人看穿?
她陷入了一陣靜默的沉思,很想直截了當問他,但又不想在他面前認輸,就這麼猶豫著,門外傳來一聲悶悶的聲響,打斷了她的思緒。
那像是玻璃大門被關上的聲音,而剛才那些細細碎碎的人聲也不見了。
是同事走了嗎?棠旭很快從地上爬起來,輕輕打開門鎖露出一條小縫,仔細朝外頭瞧了瞧,才面帶笑容地拉開了門︰「都走光了,警報解除!」
不知為何,溫荻芝竟急于想離開這個地方,離開棠旭的身邊,她匆匆拿起皮包,丟下一句︰「那我先走了。」就直走出門。
「等一下!」
她都已經走出了化妝室門口,卻被棠旭喊住,勉為其難地佇足轉身。
「你忘了這個。」棠旭從化粒室里迎面拋了一團什麼給她。
溫荻芝接過一看,是她的風衣,棠旭將它掛在化粒室的冷氣口,已被冷氣吹干了許多。
真是個聰明又貼心的男人。
「謝謝。」她把衣服掛在手上,然後,自己都不知道為了什麼,在她離開之前,竟對他微微一笑——
僅是千分之一秒的時間,曇花一現。然而一萬句形容詞都難以形容棠旭此時心里的震撼!她的笑是那樣嫵媚嫣然,完全不是一個美字足以形容;也許是這個笑容讓他等了太久,所以造成他如此撼動的反應!或許是,但他不得不說,她的確是她所見過最美最特別的女人。
直到溫荻芝已經離去了許久,他仍然怔怔地一個人待在化紛室,好半天,他才像身上的魔咒解除似的,動了動頸子,懷疑自己是不是被下蠱了。
「你發什麼神經?人家早走了。」棠旭罵了自己一句,彎腰提起他的公事包打算離開。然而關燈的時候,他瞥見洗手台上還有東西留著,是溫荻芝的梳子。
棠旭忘了還她,她也忘了帶走。棠旭沒理由任這把梳子擱在這,他走回去隨手將梳子放進了口袋里。
他打算明天再還她。但他沒預料到的是,還她這把梳子,順便還會附上他的一顆心……
第三章
棒天一早,棠旭拿著梳子去還給溫荻芝,到了她的座位,卻沒見到她的人影。他沒多加思考,直接把梳子放在她桌上,就回他自己的座位去了。
然而路經廚房,從那半掩的門扉,他看見一抹白色的飄逸身影……他下意識推門進去,果然看見溫荻芝。
今早的她,又恢復了平日的曼麗冷艷,白毛衣、米白長褲,深幽的雅致中還帶著一股爽落;細致的五官化著淡雅的粒,益發顯出她的氣質,長發簡單地束了個馬尾,既月兌俗又靈秀。
若是不認識溫荻芝,棠旭可能會沉醉在欣賞她的美麗外表之中;然而他偏偏就對她有那麼一點認知,當他一看見她站在瓦斯爐旁邊像在研究些什麼,他立刻敏感地沖過去,先檢查起瓦斯開關!
還好,開關是關著的,空氣中也沒有半點瓦斯味,他放心了。
「你一大早急著來檢查瓦斯?」溫荻芝調侃著,一手拿著一杯咖啡,另一手拿枝小湯匙在咖啡杯里授啊攪。
棠旭苦笑︰「已經快變成反射動作了。只要你身邊一有危險的事物,我就會神經緊張。」
「再這麼下去,你得去看精神科醫師了呢。」她手拿著咖啡杯,一徑事不關己的閑靜模樣。
懊看精神科醫師的應該是你吧?棠旭心想。但他說出口的卻是截然不同的話︰「你的梳子,我放在你桌上了。」
「為什麼不直接拿給我?」她問。
「我去找你時你不在,當然就直接放在桌上了。」他回答得理所當然。「哪曉得會在廚房踫到你?」
笨哪!借著還梳子可以增加與她見面的機會,但棠旭似乎沒這個想法。溫荻芝手捧著咖啡杯,默然無語,望著他的眼神卻深思起來。
話題中斷。棠旭以為溫荻芝與他說話說煩了,但看她的模樣又絲毫沒有想離開的意思,她那淡漠不顯情緒的神情讓她看來高深莫測,他實在猜不透她的心里想些什麼。
就在這時,廚房的門被推開,一個別部門的男同事闖了進來。
「啊,原來你在這里。我幫你買了早餐……」男同事手里拿著一個麥當勞的紙袋,一副皇天不負苦心人終于找到溫荻芝的模樣。轉頭看到棠旭也在,立刻十分驚訝地防備了起來,把他當成捷足先登的情敵了。
「喔……嗨,Vern。」他喊著棠旭的英文名字打招呼。
棠旭有股預感,這個自作多情的男同事要遭殃了。他只笑了笑算是回應男同事的招呼,便閑閑靠在牆。看看溫荻芝怎麼收拾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