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得很順,末帆卻听得很驚訝,驚訝到講完,他還只是怔怔看著她沒回話。當下就懊惱地後悔了。不該說的,笨!你想嚇跑他嗎?
「嚇到你了?」她急急忙忙解釋,怕末帆誤解了她。「其實我跟他在一起半年,只收過這麼惟一一個禮物,並沒有拿其它半毛錢,我根本不想要他的錢,我……」
「我明白我明白。」末帆必須承認,他剛才是被嚇著了,然而他很快就想通,還笑了開來。「你又沒做錯什麼,只是經歷比別人多采多姿了點。」
抬眼瞅他。「你在諷刺我?」
「絕對不是。」他搖搖頭,認真說。「每個人有每個人的際遇,總不能因為別人的際遇與你不同,就覺得別人很差勁。」他深深看著她,眼光很溫和。「你為自己而活,做自己想做的事,理直氣壯,本來就不需要在乎別人的眼光,不是嗎?」
他的眼光不只溫和,還很溫柔。那種被了解的感覺,像一股暖流滑過她的心。
「謝謝你。」
他笑了。「我說了什麼嗎?」
微笑改口︰「謝謝你今天陪我來。」
「朋友都說我是個心地很好的人。」他半真半假地說。
而且是個很吸引女人的男人。在心里糾正他。
「你有沒有看過曇花?」他面向窗外,忽然說。
不懂他的用意,但還是回答︰「我家陽台有一棵,不過都不開花。」
他回頭對她一笑,笑得像個大男孩。「你家那棵會不會是塑膠的!這里有朵快開花了。」
「真的?」從被褥上一躍而起,走到窗前。
末帆往旁邊移了移,空出位置給她。窗外有個小窗台,種了不少花,看到一朵曇花的花苞,淡黃色,秀秀氣氣的,垂掛在葉睫上。
「看起來好漂亮。」她嘆。
「開了花會更漂亮。」他的聲音很輕,似乎大太聲會嚇著那花似的。
「你見過?」眼楮一亮。「都在半夜開耶。」
他笑。「不睡覺等它開花不就得了。」
不由自主地凝著他。「你肯為了一朵花而不去睡覺?」
他看著曇花回答她︰「為什麼不?」
是啊,為什麼不?望著他支在窗台上的手,也輕輕笑了。那雙手大而細,果然是雙藝術家的手。她對他的了解已經愈來愈多,他溫柔、體貼,帶點藝術家的浪漫氣質,他眼中的知性光采令她傾心。
她知道今天晚上他們在一起,絕對什麼事都不會發生,她也不要它發生。她已經很久沒有遇見過這樣的男人,讓她如此欣賞又心動。她非但不想速戰速決,還想和他長長久久。她不想只有動人心魂的一瞥,不甘心只有一夜緣,愛情關系、關系、心靈伴侶……她什麼關系都想要。
因為了解他的個性,所以不能急進;因為在意,所以她如此小心翼翼……她得等他先愛上她呵。
棒天一早,林太太就帶他們去她任教的學校,把畫從圖書館的牆上取下來還給他們。
簡直是屏氣凝神地看著林太太把畫取下,生怕又有什麼閃失,害她又希望落空似的。直到那幅畫終于放在她手上,看了那框、那畫紙質材都與原來的一樣,她才大大的喘了口氣。
這兩日來懸在半空中的心,經過一波三折,終在此刻獲得舒解。
林太太是當真喜歡這幅畫,當然她尚不知這是真跡。看見將它取走,她還依依不舍地拜托︰「你們回去台北,看到一樣的復制畫,再幫我買一張寄下來好不好?我在這里真的找不到。」
「沒問題沒問題!」一疊聲答應了好幾句,她現在的心情好極了!
這幅畫所引起的風波,終于告一段落。兩人謝過林太太這兩日來的照顧,離開南投返回台北。回程沒有去時的迷路與找尋,的確省下了不少時間,好像路程都變短了。
「等我回到台北,第一件事就是到銀行開個保險箱把它丟進去!」信誓旦旦地敲了敲畫的邊框。
「沒錯,愈快愈好。」末帆幽默地附和著。「免得下回它又被送到台南高雄之類的環台一周,那我可不敢保證你還找得回來。」
噗哧一笑。就這樣,一路上兩人有說有笑。然而愈近台北,車上卻愈沉默,仿佛兩人心里都在想,回到了台北,就沒有理由在一起,而要說再見了……
一想到此,的心中就有無限的悵惘,連說話的情緒都被影響了。
望著放在她膝蓋上的畫,感觸頗深。雖說這幅畫給她帶來了不少麻煩,但如果沒有它,她現在根本不可能坐在末帆的車上,甚至仍然連他叫什麼名字也不知道,更別提相識相知了。
偷偷凝視正在開車的末帆。漂亮眉鋒之下的視線專注地看著前方,年輕開朗的臉上一派坦然,不知道他是否有著與她相同的想法?
唉!她悄悄嘆了口氣。這麼猜測他的心真的好累。如果換成其他男人,以她的個性,她肯定倒追了!但他的宗教背景與他重感覺的個性,令她不敢采取主動,生怕反而搞砸了。
就連自己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這麼患得患失,她已經是這麼喜歡他了嗎?
就這樣,一顆心戰戰兢兢、浮啊沉沉地到台北了。
末帆載到PUB樓下,拿著那幅畫,是該下車的時候了。
「謝謝你。」說得好誠懇。
她迎著他的眼眸,抓住他的視線對他深深一笑。她相信這樣的笑容對他應該起得了一點作用,但末帆竟什麼也不問她;不問她家電話,不問她是否可以去找她,他怎麼可以什麼都不問哪?!
又舍不得下車,又著急,她覺得自己已經退化到十五歲的少女時代,只知道緊張地期盼喜歡的男孩對她表示,自己卻什麼也不敢做。
大概等了十秒,終于等到末帆說︰「不客氣。」
簡直要昏倒了,只好故作不在意地隨口說了一句︰「有空來PUB找我喲,我請客。」
末帆笑笑地點了點頭,沒說好,也沒說什麼時候來。實在沒法寶了,拿著那幅畫,她認命地下了車。
站在公寓前,對末帆揮了揮手,看著車子離開,她心中悵然若失。
然而隔著深色的車窗,她沒看見的是……
在下車的那一剎那,末帆那雙溫柔的眸子里有著與她一模一樣的遺憾與不舍。
第四章
末帆帶去要畫的事,一直到了好幾天後,喬媽媽還是想到就會嘖嘖念一下。她總是罵︰「雖然說畫是她的,但你也不必這麼辛苦帶她去要畫啊!她自己不會去嗎?!」
「她是路痴嘛。」末帆總是隨便找個借口搪塞他媽,對他老媽笑笑。
「你該不會被她迷住了吧?那種女人,天哪……」
末帆仍然只是笑而不答。但那笑容總像若有所思,若有所憶,包含了許多復雜的感覺在里頭。
那些復雜的原因,只有一個,就是。草莓汁……他想起她的外號,不由得自顧自的笑了。
他經常想起她。她甜甜的聲音、她窈窕的身影、她的一顰一笑……想她讓他覺得愉快,不自覺地,他幾乎無時無刻不想她,甚至一拿起相機,她竟會出現在他鏡頭前。
他喜歡她,被她吸引……這是到目前為止他可以確定的事。但他這人太重感覺,他總是不停地問自己,他對她到底是好奇、迷眩、抑或真的是愛?
他仍然常去教會拍照。有時一抬頭,他便可想象她正走在樓板上。看到PUB的招牌,他也想過可以上去找她……但最後他的感覺還是不能引發他的沖動,算了。
在愛情的世界里,他並不是個中能手,因為他在意自己的感覺,使得愛情非得照他的步調來走不可。他必須完全確定這是愛情,他才可能有所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