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放下了手。海珞雖然已經超過一百七,但仍比他矮些,她微微踮腳去看他眉頭上的傷。哎呀!還真糟,紅紅長長一條竹竿印。
海珞實在是抱歉到極點了。「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沒想到打到眉毛……啊,你等等。」
她忽然想起什麼似的,跑到門邊的角落去,順便開了燈,奇怪她剛才怕鬼的時候怎麼都沒想到要開燈啊?真是自己嚇自己,嚇得連知識都沒了。
她跑回來,手上拿著一罐黃澄澄的藥膏,解釋道︰「阿煜有個小藥箱擺在那里。我幫你揉揉,這很有用的,否則搞不好會烏青。」
她似乎是平常下命令作主習慣了,也不等穆塘同意,就用指尖挑了點藥膏,抹在穆塘額頭。
藥膏既涼且嗆,又恰好在眉間,那刺激的味道讓穆塘差點嗆出眼淚,猛喊︰「喂,你是抱歉還是報仇?痛啊!」
「你忍耐一下,」海珞急忙說,有點哄小孩那樣的。「等一下就不疼了,良藥苦口嘛,有用的藥一定不會那麼舒服的。」
堂堂男子漢,穆塘是被燻出了眼淚也非得把它吞回去不可,咬牙切齒也得忍耐。然而奇怪的是,當她的手心輕輕地在他額上按揉時,不知神效的是藥膏抑或是她的手,他眉骨上的疼痛,竟然減輕了許多。
海珞的手軟軟的,女敕女敕的,帶著暖暖的溫度。輕輕柔柔的力度恰到好處,非常舒服,他不由自主地閉上了眼,如果不是因為瘀血處的微疼,這簡直可以算是在享受了。
她仰著頭,離他好近,他喜歡她身上的味道,素雅的芬芳,她的溫柔仿佛隔著她溫熱的手心向他傳送了過來。他心中一蕩,閃電般的感覺在他體內霎時蔓延。
不可思議!他居然對這個幾近陌生,他還懷疑她是否準備迫害他的女人有了最不該有的反應,他知道他應該扭過頭去,跟她說︰停止。然而她的觸模令他心蕩神移,他的脈搏滾動,血液漸漸沸騰,呼吸急促的結果是他的身心都起了奇妙而難以抗拒的反應,他並不舍得她停手。
「有沒有好一些?不那麼疼了吧?」海珞關心地問。但她只收到穆塘一聲含混的答應,好像是︰唔。海珞只好繼續贖罪。
踮著腳,海珞跟他一般高了。他閉著眼,海珞得以大膽地直視他,她慢慢發現自己的注意力不在他受傷的額頭上,而在他的臉上了。她的視線滑過他闔上的眼,掠過他高挺而完美的鼻梁,撫過他的薄唇,性感而強烈的男性魅力……嗯,那麼迷人而倔強的唇,如果吻上去,他是否會軟化?
噫——她的臉即刻紅了,功力不足啊。怎麼會有這樣的暇思?但她忽然了解自己不只是溫柔地替他去瘀止疼,其實心里是帶了點其他的……
她自己都知道再這麼繼續下去,她會心旌晃蕩得難以抑止。她的手心捏成拳,輕輕在他額上敲了敲︰「喂,好了吧。」
她的手移走,他睜開眼,距離拉遠,一切只是兩人心中的一場綺麗幻夢,從沒發生過。
「你的衣服找到了嗎?」海珞的神智回來了。她想快快把穆塘打發走,她好留在這掀開他車的引擎蓋扭下一兩個螺絲帽來。
「找到了。」事實上穆塘的確找到了車充,也在海珞來之前就替他沒電的手機充了電,只是百慕達三角洲的事件重演,這里依然收不到任何訊號。
「你呢?借到你要的工具沒有?阿煜好像不住這里吧?」穆塘得防止海珞拆穿他的謊,最好的方法,就是先破她的局。
所幸海珞夠鎮定,沒被他嚇到。「我們跟阿煜太熟了,先拿工具明天再跟他說一聲就可以。」
「哦?工具好像在那邊是不是?」穆塘其實也很想趕走海珞,總歸一句他仍不死心,雖然行動電話不通,但阿煜這里也許有電話可以打。
「是啊,是啊。」海珞被逼得沒辦法只好去工具箱里隨便翻了把扳手。
這一男一女兩人心中同時想的都是︰討厭,討厭,怎麼還不快滾哪?杵在這教我怎麼毀車子(打電話)?!
「你先回去好了,我再找找還有沒有更大一點的扳手,這支有點小。」海珞想出了個法子。
穆塘也不笨。「沒關系,我的刮胡刀不曉得塞在車上哪里,還得找一找。你要是沒事先回去不要緊,不必等我。」
「不會不會,我不急。」
就在這一剎那,這一男一女兩人心中又有了個共同的認知——
不曉得對方腦袋里有打著什麼鬼主意。但可以肯定的是,他們都不希望對方留下來礙事。
「你的扳手找到了嗎?」穆塘催她。
「還沒耶。這麼晚了你不回去睡覺啊?」
場面弄到了這種程度,兩相對峙,兩人心中都有鬼,既想使自己的詭計得逞,又得僅防不能讓對方看出破功,但他們實在是勢均力敵,誰也多佔不得一點好處。終于在兩人暗自對戰的幾十分鐘之後,海珞想出了一個兩敗俱傷,但也算是兩全其美的方法。
「我想算了,我不找了。」海珞簡直提供休兵協議似的。「你也跟我一起回去吧,這里你不熟,免得迷路。」
穆塘也知道再這樣下去他也不見得撈得到什麼優勢,不如隨著她的台階下台。「好啊,時間也晚了,我明天再來找。」
穆塘朝海珞善意地一笑,海珞回覆他的笑容也頗為甜美,可是兩人都心懷鬼胎,如出一轍。
于是朦朧月光下,兩人一左一右,彼此心里都在大罵對方白痴!混蛋!壞了自己的大事——但卻還是互相面帶笑容地走回民宿。
第三章
穆塘雖然打不成行動電話,也沒借到電話,但他並沒有死心,反而信心更加堅定了。他甚至火大地想,他就是要打電話下山求救,給那兩個女人知道了又怎樣?去路上攔他朋友上山嗎?他還報警咧!
拿定主意想通之後,用完早餐,他直接大搖大擺地在客廳撥電話,管她媽媽嫁給誰,他就不信會有什麼淒涼下場!
于是他正按下朋友公司的電話號碼……
「打電話呀?」不巧海珞竟剛好從客廳經過,她腳定住不走了。「給女朋友?家人?報平安?」
一大堆問號,壓得穆塘都煩,他沖口而出︰「叫朋友上山接我回去!」
「你要走啦?」海珞驚跳一下,這下不好,大事嚴重了。「為什麼?這麼急?趕回去上班?」
「不是。」穆塘拿著話筒只恨朋友公司怎麼那麼嗦,光電腦總機就講個老半天,只差沒把把整個公司的風水報一遍。
既然不是趕回去上班,那就沒什麼好嚴重的了。千萬不能放他走呀!海珞心一橫,直接上前過去拖他。「電話沒接通是吧?不急嘛,晚點再打。走走走,我帶你出去逛逛。」
「通了啊,只是人還沒來接……」穆塘被海珞拖得差點踉蹌跌倒!這女人怎麼粗魯成這德性?怪不得廿八了還嫁不掉!
「沒人來接就是不在嘛,你這人怎麼這麼頑固,等會再打就行了。」海珞不由分說地還是硬拖。她不只暴力,還很霸道,絕對不準許他不听命令。而她比尋常女子高大的身材還真有點蠻力,穆塘居然被她拖離了椅子!
「拜托點好不好?我手都快月兌臼了!」穆塘難以忍受地吼道。
海珞還笑得出來。「沒關系,月兌臼了我們這里有醫生。」
于是,一女一男終于一前一後走出了這棟屋子,女的看來神清氣爽,男的則垂頭喪氣。
「我說你呀,真是城市土包子一個。」海珞邊走,邊回過頭來笑他。「這里如此純樸的景致也不曉得要享受享受,還急著回去烏煙瘴氣的城市車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