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沒看見唐家是什麼樣子的人?真正是‘俗擱有力’!」洛捷大概氣到有點神智不清了,他整個人轉過去罵馥菱,兩手下意識的松開方向盤,忘了他還在高速公路上以時速八十行駛,嚇得馥菱當場滿臉泛白,急忙搶去替他抓方向盤。
「還有他那個女兒,唐靈汐,整個人像染缸里剛跳出來的,這樣的怪女人,要能演好那個溫柔的幼稚園老師,媽的,我頭割下來給你!」
洛捷對于剛才松手開車的驚魂似乎渾然不覺,顯明可見他的心思不在開車上,但好歹他的雙手回去握方向盤了。
「洛捷,你不能拿表面來斷定一個人。你又還不認識她是不是?」馥菱仍是好言相勸︰「她才大三,很年輕,可塑性很高的。」
「還在念大學?」洛捷裝出一副詫訝的表情。「她那副樣子?」
馥菱掩嘴笑。「你別這樣好不好,否則你以為她哪冒出來的?侏羅紀公園?」
「我看她條件很不錯的,至少外型就滿漂亮。再說演員隨導演塑造,你可以教好她嘛!」
馥菱愈講,洛捷就愈抓狂,他吼︰「教?你讓我怎麼教?從她說話行為舉止打扮開始教?我又不是她爸!吧脆我現在去生個女兒慢慢教還比較有希望。」
「不要那麼絕望嘛!」馥菱勸著,更索性把事實挑明了說︰「反正現在騎虎難下了,你敢拒絕唐順良嗎?」
一句話說中重點。洛捷狠狠瞪了馥菱一眼,那雙平日懾人心魄的魅力眼眸竟也有如此冰冷的時候。他一直瞪到馥菱既委屈又淒慘地垂下了眼簾,倒換成他心軟了。
「唉——」他嘆了口氣,從剛才到現在,頭一回把思緒放在開車上。
「到時候花錢買票看戲的觀眾,肯定會很可憐。」他喃喃說。
于是靈汐參加演出的事,大致底定。洛捷再有才華,再有理想抱負,也不得不屈就于現實。就像馥菱說的,如果連演出的機會都沒有,還談什麼實踐夢想?
這天,是靈汐第一次排戲的日子。洛捷私底下也曾經試著安慰自己,也許馥菱講的沒錯,也許那個姓唐的女孩並不那麼可怕,那天驚人的打扮只是湊巧,今天她也許會正常些,看起來像個幼稚園老師——
不過當靈汐一腳跨進他排練場的時候,洛捷隨即發現他之前的念頭簡直就是異想天開!
這女人怎麼可能會正常?她的不正常就是正常!那天一身像是掉進紫色染缸里,今天則像是時空錯亂——她穿了件古代歐洲女人穿的蓬蓬大紗裙,上身卻是很現代的緊身上衣,原來的長發之下又系了假發,螺絲般卷卷直到腰際……這是哪里冒出來漫畫畫壞了的人物?
洛捷忽然極度想念起他心目中的完美女郎來,那女郎溫柔、優雅,絕對不會讓他失望,害他傷腦筋。他為什麼要讓這樣一個怪女人參加他的劇團?
因為洛捷不理會靈汐,馥菱只好扮演主人的角色。「來,我跟大家介紹,這是新朋友,她叫唐靈汐。」
「大家好,請大家多多指教。」靈汐甜甜一笑。她訝人的裝束與她禮貌的言詞極不搭調,卻反而能引起旁人的注意。她揚了揚手上的一個紙袋。「哦,我買了蛋糕,這家的藍莓派很棒哩!」
洛捷實在不想承認,但他也不能否認,靈汐天生有股獨特的活力。也許是她特立獨行不畏旁人眼光的裝扮,也許是她的活潑、樂天、親切、爽朗的呵呵笑聲……她是那種隨便走進一個陌生環境,就能立刻讓陌生人喜歡她、跟她打成一片的人,她擁有這種魔力。
于是不到十五分鐘之後,當在場所有人除了洛捷之外手上都捧著一塊蛋糕贊不絕口之際,靈汐已經跟其他團員都混得很熟了。
「這塊給你。」靈汐朝他巧巧一笑,遞了塊蛋糕給他。
「這里是排練場,你把這里當什麼?同樂會?」洛捷沒好氣的拒絕。
「別那麼凶嘛!」靈汐嘟著嘴。「不吃給西莎吃好嘍,哦?西莎喜歡蛋糕……」
西莎?她連西莎也認識了!洛捷掉頭一看,果然見到他的寶貝可卡犬親熱的纏著靈汐跳上跳下,窩在她的蓬蓬裙里。連它也背叛了。
洛捷忍不住譏︰「等等西莎在你的裙子上尿尿,你可別生氣。你那件裙子剛好像燈罩,它最喜歡在燈下面尿尿。」
「是嗎?」靈汐倒也不生氣,反而嫣然一笑,嬌滴滴的說︰「不過我比較喜歡當花瓶。」
花瓶……
這兩個字喚起了洛捷的某個記憶,那軟軟膩膩的聲音,似曾相識……
他眉梢蹙了蹙,仔細看了看靈汐,終于發現她那湖綠的眼楮。
「你是那天那個賣紅酒的!」他恍然大悟。
靈汐本來就不打算瞞他,她甜笑著。「是啊,樂心助人又會說法文的先生,我們又見面了。」
洛捷在恍然大悟之後,又更加悟出了一些端倪來。「你早知道我是誰了,是不是?你家贊助我們劇團不是意外,是刻意的,是不是?」
靈汐好脾氣的仍笑著。「差不多了。不過我之前可不認識你唷,是那天看到你的名片才知道你是誰。」
「為什麼算計我的劇團?」洛捷沒好氣的。「外面那麼多劇團你為什麼不去贊助?」
「我喜歡看你導的戲嘛。如果我要參加,一定要選最好的不是?」靈汐回答得好有道理。「而且我剛好有你的名片。」
「真倒霉那天遇見你……」洛捷喃喃自語。
「錯了,」靈汐認真糾正他。「真幸運那天遇見我,否則你哪來這麼多的經費贊助?」
說到贊助,就讓洛捷更火。如果不是因為錢,他根本不必妥協,不必讓這亂七八糟的女人在他的劇里軋一角。
他冷冷看靈汐一眼,轉頭把氣發在劇團上面,大吼一聲︰「好了,你們到底是來干什麼的?開始排戲了!」
洛捷工作時的習性,大家都了解,只這麼一吼,頓時沒人敢再吃蛋糕,統統靜下來開始排戲,把靈汐看得一楞一楞。她印象中洛捷是和顏悅色、樂于助人的,沒想到他還有這樣的一面。
洛捷所操控的工作場合極為嚴肅,嚴肅到連一點多余的聲音都沒有。這讓平日活跳跳的靈汐實在難過得緊,她忍耐著,因為導演正排她出場的一場戲。
「OK,這里是你早上剛起床,還懵懵懂懂,穿著睡衣要去刷牙……」身為導演的洛捷跟靈汐講解角色的狀況,然而靈汐卻噗哧笑起來。
「穿睡衣呀,」要她不開玩笑真的好痛苦……「穿哪一種的?黑色薄紗鏤空的嗎?這樣不好哦,我怕到時候燈光師會無法自拔的把所有燈光都往我身上打……」
在場的男生統統哈哈大笑,只有洛捷冷冷一瞪。「這是舞台劇,你以為是什麼?鋼管秀?」
又被罵了。靈汐悄悄跟身邊的女孩扮了個鬼臉。「嘖,他好凶啊,開個玩笑都不行。」
「他一向是這樣的。」女孩也偷偷告訴靈汐;「平常人很好,但是一工作起來就變閻王,只要瞪一眼,就可以把人凍成冰。」
「原來是這樣……」靈汐吐吐舌頭。「我還以為他是哪里不舒服,生理周期到了之類的。」
女孩嗤一聲暗笑。「听說他前陣子去割了扁桃腺,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樣很郁卒。」
「哦,怪不得,」靈汐糗著︰「我看他是不小心把幽默線給割了。」
「你們兩個,是要排戲還是干脆去咖啡廳喝下午茶聊八卦?」洛捷冷冰冰的聲音從她倆身後傳來。「反正你也不想听我講戲,直接開始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