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宸,好了,你別跟他吵,宣傳停了就停了,經費我再來想辦法,就當沒事了,好不好?」
迎薔那軟婉的語氣,不但沒有安撫到方宸,反而讓景康火氣更旺!瞧她講話時還拉著那家伙的手、那種熟稔親密的程度!景康莫名其妙妒火中燒,笑聲從齒縫逼出來︰
「哦,我懂了,你喜歡上這家伙了是不是?嘖!上個月我問你的時候,你不才叫我去跟伯母商量?居然變得這麼快!還是你跟他有一腿,搞出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
這是什麼瘋話?迎薔擔心方宸的脾氣會無法控制,急得先罵住景康︰
「你在亂說什麼?你把我看成什麼樣的女人了?看我回去跟我媽講!」
然而迎薔這個防護景康的舉動,這廂又惹火了方宸!她還護著他?這種男人──
迎薔再也攔不住方宸!避他三七二十一,方宸箭步往前一跨,狠狠一拳先送到景康臉上再說!那力道又重又猛,景康被打得身子晃了晃,撞到了巴士,狠狠地撐著車身,所幸還站得住腳。
迎薔一呆。本能沖上前去扶他。
「景康──你沒事吧?」
已經到了這種時刻,迎薔再多的關心也成了多余。景康模了模幾乎被打歪了的下巴,憤怒之火在他心中灼燒,這下別想他再扮什麼紳士了。
「你打人,事情就能解決了嗎?」景康不屑地冷笑。「沒關系,逞強斗狠,也許你這種人最在行。你拿什麼跟我比?我有錢有家世,薔薔她母親已經在幫我們辦婚事了,你以為你認識薔薔幾天就能跟她生活一輩子?你能給她什麼?告訴你,我可以給薔薔的,你一樣也給不起!」
「景康,你說什麼!」迎薔氣急敗壞地嚷,可是沒人理她。這兩個男人,公仇私恨,前怨新怒,已經斗得理智全飛了。
「是,」方宸冷哼。「我是不能給迎薔什麼,可是至少我不是個不管別人生存、只顧自己利益的家伙!」
「阿宸!」迎薔急急地又改變勸說的方向,可是她終于明白,不管她再做什麼,都制止不了這兩個人的怒火,不管她再說什麼,也都肯定沒人願意听,她左右不是人。氣得跺腳!
不只這樣,迎薔還很懊惱灰心。這兩個男人,表面上是為了她吵架,似乎為了她而爭奪,可是其實呢?不過只是男人與男人間的逞強、逞口舌上的一時之快,誰真正注意到她的感想?誰真正關心到她卡在中間,是為難還是痛苦?
「你以為你多清高?窩在這種鳥不生蛋的地方,就偉大了?」景康仍兀自在吼。
男人有時還真比小孩多不了多少智商。方宸不甘示弱地頂回去︰
「至少我不會墮落到政冶圈里去和稀泥!」
迎薔用手捂住了耳朵。對這樣的狀況,她真是既煩躁又厭倦,卻苦于無法停止。那兩個男人仍自吵個不休,吵吵吵,吵吵吵,她夾在中間,覺得自己血溫陡地下降,但腦門卻感覺有股火焰轟燒上來……。
她軟軟地昏了過去。
第八章
仿佛睡了長長的一覺。這一覺睡得又久又沉,而且連夢都沒有。
迎薔是被另一陣嘈雜的聲音驚醒的。睜開眼楮,她第一眼就看見憂心如焚的母親,正指著景康罵道︰
「你這樣要我怎麼放心把女兒交給你?我是讓你去帶她回來,不是要你去抬她回來!」
這是哪里?迎薔眼珠子轉了轉,不是她熟悉的醫院,想必是阿宸那個城市的醫院了。她在山上昏倒了,就直接被送了過來。母親來了,萱芙也來了,守在她床邊,還有景康──垂著頭挨罵的景康。
「我怎麼知道薔薔會突然暈倒。」景康囁嚅地。「她這陣子身體狀況已經好多了。而且她自己一直強調沒事……。」
「她說沒事?」何佩鳳罵得口沫橫飛︰「她說沒事你就信了?她之前的病多嚴重你有沒有概念?我真是瘋了才會答應你讓她去處理那個什麼籌款的鬼工作!」
那是「鬼工作」?迎薔倒覺得她如果不再做點事,可真的會像是個在陽間飄蕩的鬼了。她不想再听下去,動了動身子,發出一些聲音,通知人她醒了。
「薔薔?你醒了?」何佩鳳凶歸凶,對女兒的關愛可是無庸置疑的。她立刻奔到迎薔床前,蹲在她身邊又是模頭又是撫臉,直當她是稀世珍寶那樣地珍惜著,口中更是不停問︰「好些了沒有?有沒有什麼地方不舒服?」
「還好。」迎薔搖搖頭。「我睡了多久?」
「沒多久,幾個小時,伯母她們一接到我的通知就趕下來了。」景康代答。
迎薔看也不看景康一眼,只是憂心遲疑地問母親︰「媽,我不是……病又犯了吧?」
「不是不是!」何佩鳳連忙安慰女兒︰「不是,醫生說你只是太累了,還有,精神情緒不佳,一激動,就暈了,沒多大事兒,回台北多休息就行。」
迎薔听了,一則以喜,一則以憂。喜的是不是舊病按發,沒有生命危險;憂的是,不管有沒有生命危險,經過這次的暈倒事件,母親肯定會更嚴厲地把她關在家里,她之前所做的努力、得到的一點點自由,又泡湯了。
「都是那個死儲方宸!」景康插嘴又告狀︰「如果不是他跟我吵架,薔薔也不會氣到昏倒。」
這太離譜了吧?架是一個人吵得起來的?都怪到方宸頭上?迎薔皺了皺眉頭,只見母親回過頭去頂景康︰
「還不是因為你一點用都沒有?踫到那種人,不要理他就行了嘛。剛剛他在外頭,還不是被我趕走了!」
方宸被母親趕走了?迎薔一驚,心里慌亂起來,月兌口而出︰
「他剛才在這?」
萱芙終于逮到說話的機會。
「嗯,跟楊景康一起送你來醫院的,不過走了。」
「還提他干什麼?」何佩鳳瞪了女兒一眼,又安撫地拍拍她的手。「好了好了。沒事了,我去辦出院,我們回台北去。景康、萱芙,好好照顧迎薔!」何佩鳳交代完,走出病房去辦手續了。
丟掉了何佩鳳這個障礙,景康得以直接面對迎薔。可是他似乎氣仍未消,對迎薔是又愛又恨的樣子,賭氣又高傲地,裝作在看窗外的微雨。
這種狀況,萱芙應該當個和事老,緩和緩和氣氛才是,可是明顯地。她關心景康高過關心迎薔,她自動走到窗前安慰景康︰
「好啦,你也別嘔了,事情不是都過去了嘛。」
「我嘔什麼?」與其回答萱芙,景康更像是在說給迎薔听︰「有人連選擇對象都不會,放著大好前程的男人不要,寧願去找窮小子!」
「哎,算啦,」萱芙的勸慰則更有加油添醋的效用︰「其實那個姓儲的也滿有魅力的樣子……。」她剛才看見阿宸的。雖然穿著隨便了點,可還長得不錯呢!
「魅力?他那樣叫做有魅力?那我不就是全台灣最有價值的單身漢!」
迎薔听不下去了。不只因為景康的夸張。更因為他們兩人數落著方宸,一來一往,唱戲似的。值得在背後這麼貶低人家?迎薔心生一股嫌憎,看來一時半刻母親還不會回來,景康跟萱芙也罵不完……。
她忽然悄悄溜下床,一聲不響,從虛掩著的急診室走出去了。
今夜微雨。那浮著的月如即溶的冰,雨絲隨風飄灑,斜斜的、交織著淡淡的傷感。她不得不想起方宸,那種無法言喻的感覺,像酒,浸著相思,像風,蝕著記憶,可他竟不在身邊。
雨淋濕了情焰。迎薔頓時覺得無力,非常無力。她怔楞地坐在醫院花鋪旁的水泥欄上,一想起回台北之後,不知家人又會如何卯足了勁過度保護她,迎薔就覺得十分索然,她努力了這麼多,結果仍是徒勞無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