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過南鑫的采購訂單,完全找不出任何破綻,金額都合乎公司訂定的牌價。她於是懷疑,一定有兩份訂單,一份是給公司看的,也就是現在被存檔的這張,上面有南鑫相關人士的簽名許可,想必是偽造的;另一份才是按部就班,一關一關讓他們簽準,也就是使歐文從中獲利的真訂單。
只是,這對黃課長有什麼好處呢?正想著,杜耀暉的電話來了。
「雨桐,我跟耀軒和月華約好了,晚上到他家吃飯,好不好?」他徵求她的意見。
說真的,自歐文的事之後,她和杜耀軒見面時總覺得不太自在;一方面希望有人能分擔,一方面又怕說了反而弄巧成拙。
「我……怕沒空……」她猶豫著。
「是嗎?我們有三天沒見面了,你一點都不會想念我嗎?」他壓低了嗓音,溫柔的問。
她淡淡的笑了笑,沒說什麼。
杜耀暉卻感到愕然,她不一樣了,跟那個小心翼翼問他能不能到人行道上觀星的女孩不一樣了;難道她真是沒有想念過他?
「我問了一個很的問題,是不是?」他的口氣也變了。
「不是的……」她囁嚅的說。
「我知道了。你替我把電話轉給耀軒,我跟他取消晚上的聚餐。」他果斷的說。
「耀暉,你誤會了……好吧!我告訴你好了,這件事跟我的上司有關……」她大略將事情的始末說了出來。「……所以,這就是困擾我的原因了。你想,我應不應該說出來?」她疑惑的問。
「依我看,可以先跟耀軒說,然後你們兩人再一起搜證,等證據充足了就舉發他,否則他嘗到甜頭了,有一就會有二,如此,你們公司還有信譽可言嗎?」
「嗯,那晚上的聚餐,是不是依照約定?」她被這麼一開導,終於舒坦多了。
「等你回答了我剛才的問題後,我才能決定。」
「剛才的問題?喔,有沒有想念你……如果說謊,我會說無時無刻不在想你;如果坦白,我被公事弄得夠煩惱了,幾乎……」她說到最後笑了出來。
「幾乎忘了我嗎?」他裝出幽怨的口氣。
「不是,幾乎只能想你一下子。」
「是嗎?顯然是我不夠令你印象深刻了。好,等一下我會窮畢生之力施展出我的個人魅力,保證你今後對我片刻難忘,你說怎麼樣?」他嬉笑著說。
她也會心的笑了;只是心中忽地升起一股不安的感覺,糟了,她從什麼時候開始學會隱藏心事的。
一想到這兒,她又想到楊紹文,那個寫了太多追蹤信的男人,他是徹底失敗了,連婚約也綁不住她的心。
他並不知道杜耀暉的介入,也無從得知︰遠在英國的父母也不知道,他們的女兒在那樣努力的配合大家演完一場訂婚鬧劇之後,急切的飛奔回台灣,其實就等於無言的宣告,——這個婚約的無效性。
可是她說不出口。父親在英國經商慘敗,如果不是靠著楊紹文家和當地司法機關、商界人士的周旋,父親的官司和牢獄之災,恐怕沒這麼容易平安化解;因此,對於熱烈追求她的楊紹文,父母的態度曖昧了,她像被當成報恩的「心意」
,在婚約之中,還以為女兒得到天下至愛,放心地把她送了出去。
於是她一刻也不願多耽擱的來了台灣,臨行前,只跟楊紹文說︰「我走了。如果有一天我回到這兒,請不要猶豫,馬上娶了我吧!」
他當時整個人安靜下來,知道自己攔阻不住一只腳已跨出門外的葉雨桐,淒涼的笑著。
她來到台灣,收到他的第一封信,其中一段,他就這麼寫的︰
「你像那個不笑的公主,而我,我是千萬個冒死前去逗你一笑的傻瓜之一;你驕傲得甚至不願多看我一眼,若不是我說︰
『公主,請看看我,我有令你開懷大笑的法寶!』你豈會佇足對我一望?對不起,我始終沒有逗笑你。然而公主,我最初以為,我至少在你回眸看我的那段時間之中,是擁有你的;現在一想,這
不過是我的自作多情罷了!」
她看到這段文字時不禁失笑,楊紹文何必自貶如斯?難道他忘了,她在英國的父母,還在為楊家的大恩大德日復一日的坐立難安,她能逃得過嗎?
對於婚約的抗言,她是說不出口,對任何人都說不出口了……
Φ風ソ谷Φ∞∞ΦNauSicAaΦ∞∞Φ風ソ谷
月華照例拿出了最熱誠的態度招待耀暉和雨桐,眼見這對她親自湊成的情侶,早先已經在婆婆面前邀過功了,只等著好事一成,她一定不忘去領份大獎。
飯後,杜耀暉給了葉雨桐一個暗示的神色,要她把歐文的事說出來。
「杜主任……」她頓了頓︰這個尊稱在她口中從來沒有更改過,即使和耀暉親近之後。
「什麼杜主任哪!雨桐,你這樣叫不是太生分了嗎?」月華怪叫著,
「不好不好,耀軒,是不是你太專制了?在公司我管不著,在我家,可沒人叫你主任的!雨桐,你管他叫杜老二好了!」她像連珠炮一樣的說,竟然還給她想出一個「杜老二」的稱號,在場的人都笑了。
「那雨桐不就管我叫杜老大?」耀暉笑著問,眼神飄向葉雨桐,意味深長的看著她。
「月華,照你這樣說,雨桐將來要做了我大嫂,你們這妯娌關系,還真讓我搞不清誰該叫誰什麼呢!」耀軒壞壞的說,一段促狹的話教所有的人都笑了。
「對喔!哎呀,真是亂七八糟呢!」月華自己也給逗笑了。
雨桐紅著臉,好不容易插進嘴來,「我有件重要的事要說……」
大家都靜下來,她深吸了口氣,從杜耀軒已經知道的日歷上那行小字開始說起……
她留心觀察著杜耀軒的反應,直到她把事情說完,他已經不知道變了多少次臉色;最後,沉重的、安靜的仰靠在椅背上,一句話也不說。
「耀軒,你怎麼說?」月華和耀暉都追問著。
「我相信這件事。事實上,服務部的維修人員去南鑫幫他們安裝測試儀器時,曾听到幾句令人覺得莫名其妙的話,他們說以後還是會買我們公司的儀器,因為像這種『互利』的關系如果中斷豈不是太可惜了!?」
「互利?」雨桐問。
「嗯,歐文如果一部儀器拿了二十萬,那個黃課長就不知道是二十萬的幾倍了。」杜耀軒說。
「那倒楣的還不是南鑫!」月華表示了自己的意見。
「沒錯!但是南鑫不知道啊!」耀軒點出重點。
「所以一旦東窗事發,耀軒,南鑫的黃課長完蛋不說,歐文恐怕也背負不起你們公司聲名受損的責任吧?」杜耀暉問。
「的確。但是,我們抓不到他的把柄的!」耀軒說。
「嗯,我試著找過訂單,沒辦法,他可以做假。」雨桐說。
「也就是說,那個歐文可以安全逃過一劫了?」月華忿恨不平的說。
「除非真的能找到證據。但機會微乎其微,而且,現在下手已經太晚了,他一定早就布置好所有的退路,我們若貿然揭發他,搞不好還被他反咬一口。」耀軒解釋著。
「有道理。」耀暉想了想,也表同意。
「那不公平,耀軒,這本來是你的一個大好機會啊!你可以令他走路的!」月華還是不願妥協的說。
「不可能,這次天時、地利、人和都站在歐文那邊,我們的機會等於零。不過,倒有一個辦法,可以預防他再作怪。所幸我和客戶的交情都不錯,我們可以把歐文的權力慢慢架空,讓他只能坐在辦公室吹他的冷氣、分析他的報表,不給他任何和客戶直接接觸的機會,這樣,他就沒辦法再從中搞鬼了。」耀軒條理分明的說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