岩也蹲來,將大紅色的杜鵑花片圍圈成一顆心。再用粉色的,在紅心里,排列出英文字母Fay。
費琦了解了岩也的意思,也在他的身旁蹲了下來,拾起白色花瓣,在Fay旁排列成英文字母Yale。
「這是屬于我們的煙火。」站起身來,望著綠地,岩也親昵地牽起費琦的手。
「人間,有永遠不滅的煙火嗎?」感覺山上不曾停止的風,帶著不舍和依戀,費琦握緊岩也的手。
岩也不發一言地,將費琦攬進懷中。
他們到達山頂的時候,所有的工作人員早已準備就緒,枯坐在大石塊上,導演等著女主角開鏡,演員等著造型師為他們梳發上妝。
趁著導演將費琦拉到一旁,一個工作人員來勢洶洶地走近岩也︰「喂,你不會把車停在山下,和大家一起坐車子上來呀?像今天這樣,多耽誤大家的時間啊。」
「是我拜托他騎摩托車上山,載我兜風的。」剛摘下安全帽,一頭亂發,卻笑得很甜的費琦見勢走過來。
「喔,原來是這樣,對不起。」工作人員對費琦哈了一下腰,紅著臉,模模鼻子走了。
「是我不對,不該拖著妳玩,誤了正事。」岩也說。
「別把他的話放在心上。」費琦拍拍岩也的臉頰。
佛開垂散在費琦額前的頭發,岩也忽然發現,常吃他的愛心便當,費琦最近卻瘦了。
「妳昨天拍照拍到深夜,今天又接了一大早的通告,身體受得了嗎?」
「有你為我煮的愛心早餐,我精神百倍。」
「下回坐轎車吧,妳看妳,頭發都被帽子壓亂,臉都給風吹澀了。」
「我有貼身造型師,還會怕妝糊了?還會擔心頭發亂了嗎?」費琦故意弄亂自己的頭發。
「妳真的以為我是魔術師,可以法力無邊啊。」岩也笑著抓住費琦的手,試圖梳整好她的頭發。
費琦乖乖地立正站好︰「我真的不會耽誤你的工作嗎?對了,你的升級考試呢?準備的如何了?」
「我說過,和妳出外景可以學到許多,比在發廊上班強。」
「費琦!」導演叫她。
「岩也,我先過去一下,你別跑遠。」
精神飽滿,神采奕奕的費琦走了;滿臉烏陰,像四川貓熊的阿芳卻走了過來。
「阿芳,妳還好吧?」岩也問。
「唉。」阿芳像老太婆似的嘆了一口氣,在岩也身旁的石塊上坐了下來︰「從前大家都羨慕我是費琦姊的助手,因為她從前對接戲、拍廣告、應酬這些事情都很冷淡,加上她又不端架子,又不喜歡「呼風喚雨」。所以,當她的助手常常是無事一身輕。」
「現在當她的助手不好嗎?」
「是愛情的力量吧,她現在和從前比起來,簡直是天壤之別。她現在活動力超強,還會主動爭取便告,通告排得好滿。我昨天晚上跟拍跟到半夜,今天又一大早爬起來,晚上我還要趕回去上服裝課,我……我快被撕成兩半了。」
听阿芳這麼一說,岩也對她露出充滿愧疚的眼神。
「不過,這本來就是我的本分啦,何況有許多事情,也時常都是你在幫她打理,我只是個輕松的跟班而已,實在不該抱怨的。」
「阿芳,趁著空檔,先吃一碗冰糖蓮子湯補補元氣好了。」岩也將自己帶上山的涼品盛了一大碗給阿芳。
阿芳接過岩也手上的鐵碗和湯匙,眼中閃爍著感動的瑩光︰「若也,其實你對費琦姊,實在是好得沒話說,我都看在眼里的。你可別听見一點閑言閑語,就輕易退縮。」阿芳邊說,邊希哩呼嚕地吃著冰羲7d蓮子湯。
「他們說了費琦什麼?」岩也不在乎別人怎麼看他,卻不能忍受別人對費琦的丑化。
「哎呀,別理那些長舌公和長舌婦,他們一日不嚼舌根,舌頭會長青苔的啦。他們也常說,我是一個超級大花痴,我從來也不把他們的話當一回事。等我哪一天釣上了大金龜,不再是小苞班的時候,他們就會明白,一個出色的花痴,也不是閑雜人等可以勝任的。哈!炳!炳!」阿芳得意地插腰狂笑起來。
「阿芳,麻煩妳幫我把劇本拿過來一下。」那一頭的費琦對這一頭的阿芳喊著。
「妳先把湯喝完,休息一下,我幫妳把劇本拿過去。」岩也對阿芳體貼地說。
「等……等一下,我好像看到少中上山來探班了。我拿過去,否則,他發現你像個老媽子一樣,把費琦照顧地無微不至,而我只是個蹲著喝冰糖蓮子湯的跟班,他會炒我魷魚的。」
「不會吧,他知道費琦少不了妳。」
「像他這種大老板,只會把錢花在眾所矚目的地方,像我們這種小小螺絲釘,他是能省則免。岩也,我過去啦,幫我看著點,不準別人偷喝我的蓮子湯喲。」
強振起倦容,阿芳向費琦走去。
山的那一頭,靠近斷崖的地方。費琦和男主角,正按照劇本,上演著「影子情人」的愛情戲碼——
白姈站在只有天、只有地、只有雩塊和石堆的山頂上。
她抱住自己就要被風卷走的身體,對站在雲塊下的方崗說︰「我以為,愛可以讓我不在乎自己是別人的影子,因為,我告訴自己,有光的地方,才會有陰影。我們的愛,或許就是讓你把我變成影子的光。」
炙熱的陽光,將白蛉修長的身體輪廓,在深褐色的土地上,扳成一條長長的,沒有面容與表情的灰色影塊。
白姈陰郁的臉上,彷佛反射著腳底下影子的顯色︰「我不在乎自己是黯淡的,只要我的愛還能生熱、還能發光,我願意為你活得不像自己,我願意永還只是一個模糊的輪廓,永遠只是一個看不清面目的暗影。」
方崗無言以對,他只能在天地之間,低下頭,避開白姈的目光。終究,他還是將視線落在她的影子上。
「呵!呵!呵!」得到沉默的白姈,放聲笑苦自己︰「一直到現在我才明白,把我變成影子的那一回光,並不是我們的愛。而是︰而是你對她丟不掉的思念、撕不碎的記憶、永遠都采不去的情感。」
方崗沉默成一塊山邊的石頭。
「我對你的愛,原來,一直都是在沒有生命的荒地燎燒著,散射不出光,成就不了暖。只能自己燃熔自己,直到把原有的能量都燒成衣、都燒成炭。」
看著愛人始終的緘默,白姈放棄了自己對自己的擁抱,也放棄了自己對自己的束綁。
「贗品再真也都是假的,沒有人一個人會是快樂的替代品,我只希望在你的心里,我曾經是真的,我曾經是我自己。」
她張開雙臂—像張開羽翅一般,帶著自己和影子,往天空的方向,往山的盡頭飛奔了起來。
費琦將白姈詮釋地很好。
當白姈向懸崖靠近時,岩也甚至和男主角同時拔足追奔了起來。
那一刻,劇情里的方崗才驚悟,他愛的人原來一直都是白姈;而那一刻,真實中的岩也卻錯亂地以為,他就要失去費琦了。
只剩最後一個鏡頭了,阿芳在車里替費琦換衣服,岩也為男主角補妝。
每一人都從劇情里走出來了,不知道為什麼,岩也的思緒,就是無法從剛才白姈奔向懸崖的那一幕回過神來。
導演走過來,坐在岩也的身旁。
「岩也,我在電影里安插了一個很適合你的角色,怎麼樣?明天下午來試鏡吧。」導演拍拍他的肩膀。
岩也愣了一下︰「導演,謝謝你,不過,我並不想演戲。」
「不想演戲?那你跟著費琦干嘛?你別告訴我,像你這樣一個青春正好,條件又不差的男孩子,成天提個便當盒和化妝箱,辛辛苦苦地追著一個女人到處跑,只是為了興趣。何況她苦口婆心地,為你爭取了那麼多機會,也不是希望你一輩子,當他的跟班小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