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銀光似的念頭閃過,長劍一橫,她指向自己的粉頸。
誰也沒料到她會有這個舉動,包括袁德芳,一時情急,他以極快的身手飛竄過去,空手隔開劍刃,殷紅的血噴上朱顏的臉,那紅與白與血腥味,終于使她真的再度陷入昏迷。
「你……你害死公主!」馬思賢鬼吼鬼叫的拔劍指著袁德芳。
「去你的!」史德威也持劍相向,「明明是他救了公主。」
「公主滿身是血,你還說他救了她!」馬思賢不分青紅皂白便向袁德芳的後背刺出一劍。
史德威馬上隔開,「不怪你只剩一只眼看不清楚,那血可是我兄弟的血。」
馬思賢這會兒又惱史德威笑他獨眼,氣得反過來對付他。
袁德芳全然不理會頭上的金鐵交嗚,專心的替朱顏把脈。
就算史可法對他的能耐略有所知,也不禁佩服他的沉著冷靜,其他人則驚訝萬分,益加對他好奇。
何新冒死闖進暴風圈,哭著說︰「袁公子,公主能不能好起來?求求你,救救公主。」眼下亂七八糟,倒是沒有人去注意何新怎麼跟袁德芳如此熟稔。
馬思賢與史德威打到一邊去了,馬士英不是對自己的兒子武功有信心,而是放心史德威絕不敢傷他。而他對袁德芳則很好奇,「史大人,這位袁公子是你的……」
「哦!袁公子是我的副將德威的朋友,剛從北京逃出來投靠的。」
因為怕影響公主的名節,所以史可法隱瞞袁德芳護送公主的事實。
「原來如此,袁公子也懂歧黃之術?」
袁德芳揖起斑斑血跡的手,「一點皮毛而已。」
史可法關切的問︰「你的手怎麼受傷了?傷得深嗎?」
馬士英不得不佩服的說︰「剛剛是你用手擋開公主的劍?袁公子舍己救人的情操實在令人佩服。」
「沒什麼,區區小傷,何足掛齒。」袁德芳撕下衣擺,把傷口纏上,免得血一直流的觸目驚心,「倒是公主……」
何新正細心的為朱顏拭去血跡,馬士英厲聲喚來莫愁、解憂幫忙,然後才問︰「袁公子,你看公主病情如何?」
「她的脈相浮若洪,沉若急,恐是受了極大的驚嚇。」
「嚴不嚴重?」
「現下還難說,如果常常這麼發作,難免氣急攻心,輕則終日渾噩,重則癲狂的震斷心脈。」
「心脈一斷,又會怎樣?」
袁德芳擰著眉打了個揖,嚴肅的說︰「恕小的不敢說。」
何新這時就很聰敏了,听得出袁德芳的意思,馬上悲悲切切的哭起來,向他磕頭,「奴才給你磕頭,求求公子救我們家公主。」
何新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哭得眾人也不免可憐起公主,那頭馬思賢和史德威停戰了,都來關切公主。
「喂!小子,你要能醫好公主的瘋病,我給你一百兩黃金。」
「這……」袁德芳面露難色,好像他很沒有把握似的。
何新又磕起頭哀求,「袁公子,求求你,無論如何,你一定要想辦法救公主。」
史可法也來勸,「袁公子……」
袁德芳很無奈的說︰「並非我不想救,而是這種病不是光靠藥物就能治好。」
馬思賢斥道︰「哪有病不靠吃藥的?」
「思賢,退下!」馬士英看得出來袁德芳其實心中有數。「袁公子,只要你真的有辦法醫治,我們一定會盡全力提供一切你所需的。」
袁德芳困擾的嘆了口氣,「說實在的,我真的沒有把握。不過,如果能為公主安排一個絕對清幽的環境,讓她完全不受干擾的靜養一陣子,再佐以適當的藥石,或許復原指日可待。」
馬士英一想,正與尚飛瓊說的一樣,便不疑有他,只是,何謂絕對清幽之境?
解憂大膽的獻計,「大人,奴婢想到一個地方,這附近棲霞山中有座菩提庵,極是清幽,八夫人也常去那兒拜拜,跟師太們都很熟,不如請八夫人去跟師太請托,讓公主在那里靜養。」
馬士英覺得這方法可行,于是傳侍衛立刻回府找尚飛瓊過來安排,而他們這邊則立即先將朱顏送去菩提庵。
袁德芳冷眼看他有條不紊,行事果斷,難怪能壓得住史可法死死的難有作為。只可惜自私自利,對國對民包藏禍心。他一向對這種假仁假義的偽君子敬而遠之,若非為了朱顏,他早就雲游四方去。
又遙想在北京的至交豪格,不知道他的傷勢如何?而他本身也是是非人物,擔心他又遭對頭多爾哀的陷害。唉!他要真的是齊天大聖孫悟空多好,吹幾根毛發變個分身去守護。
來參加謁陵的各路人馬緩緩離去,史可法也急著和各軍首領和六部大臣商討國事。馬士英派兒子馬思賢帶了隊侍衛護送朱顏前往菩提庵,馬思賢很不情願的尊敬袁德芳是大夫,找來一匹馬給他。
袁德芳為了讓他看不起自己,便故意假裝提不起腿,跨不上馬,果真讓馬思賢等人笑彎了腰。
老實說,何新看他那螫腳的模樣,當真是覺得莫名其妙。
袁德芳向馬思賢躬身揖道︰「我看我還是走路就好,多謝公子費心。」
有不少人笑他,就連那兩個丫環也交頭接耳損他,然而他毫不在意,說實在的,朱顏真的很令他放不下心,還是跟著的好。
正當他邊走邊想下一步時,忽然覺得有兩道專注的目光,他觀察了一下,赫然一驚,是一位英氣勃發的少婦高坐于馬上,她一臉似笑非笑的,顯然是認出他了。
邢千紅,袁德芳當然也還記得她,那是幾年前他投效闖王,以為真的能有番作為時相識的,不知她何時反出闖營了?繼而又想到昔日同袍高杰也在金陵,莫非她最後卻跟他私奔了?
唉!正慶幸高杰沒認出他,而他又掩飾得宜,還以為短時間內這里沒有人可以揭穿他的身世背景,遇到邢千紅算他在劫難逃,這番要私自帶走朱顏的計劃,不知道會不會變生肘腋?等會兒最好願個空,過府拜望一下,希望過去的人情尚值錢,能說得動他們幫他保守秘密。
他扶輦經過邢千紅時,便以富含深意的一瞥向她一揖。
朱顏的人馬車隊走後,邢千紅還不禁眺望。本來誰都不知道史可法麾下一名書生的底細,但是當朱顏發狂欲橫劍自刎時,袁德芳雖然努力隱藏他的實力,但是在內行人眼中,那身手利落得不可能是出自一名凡夫純粹的奮不顧身,于是她便認出是他了。
當年隨李自成通殺黃河中游兩岸,雖然是李自成的人,但是她總是不由自主想著那英姿颯爽的少年郎,他的武功好、風度佳,愛慕他的姑娘可說如過江之鯽,她也曾暗自向他表示情意,寧願為他背叛李自成,可是他卻不告而別,碎了多少姑娘的心呵。
這麼多年後再見到他,俊朗依舊,只是多了分成熟,少了些輕狂,但顯得沉著。
???
菩提庵堅決做到後廂房男賓止步,莫愁、解憂理所當然陪著進去,袁德芳是大夫,所以也可以進去,至于何新,他哭得像淚人兒一般,庵內的師太最後也準他進去。
剩下的馬思賢就忿忿不平的直鬧,「為什麼我就不能進去?」
主持師太十分歉然的說︰「後面是女尼清修之地,從來就禁止男賓進入,尚請見諒。」
「難道那兩個就不是男人?」馬思賢蠻橫的說。
「人家一個是大夫,他不進去怎麼替公主看病?另外一個是太監,進去又何妨?你既不是大夫也不是太監,憑什麼進去!」有一個年輕的女尼一心忍不住反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