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翊看著這荒謬的一幕,諷刺得令人想笑。低頭閃過一刀,他乍然興起一個想法,即使這麼做有點兒冒險,但……他一定要知道……一定要確定……
船上的敵人僅剩殘兵余卒,朱翊以少搏多,久戰之下,像是漸漸沒了氣力,一個失手,步伐慢了一些,敵人立時在他胸前劃下一刀。
朱祈良看到,失聲叫出︰「皇弟!」
「皇兄,你快走!」不畏傷勢,朱翊持著劍擋住欲往朱祈良方向殺去的刺客。
「朱……」容華捂住口,淚水差點兒失控滾下,用力眨去殘余的水光,連考慮都沒考慮,她慎重地正視朱祈良,「皇上,你們快走吧,淑妃也走吧!臣妾……臣妾願意留在船上。」
「愛妃!」朱祈良不敢相信。
「快走吧!時間不多了,臣妾還盼皇上能在船沉前再來救我們呢!」耳里傳來響亮的刀劍突擊聲,她無法不令自己轉頭去看受傷的朱翊。
朱祈良順著她的眼光看過去,深思片刻,斷然決定,「開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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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嘶——」又是一刀劃在朱翊的胳臂上,他半個身體染滿了血,卻仍不退縮地繼續殺敵,留在船上的武將見這情況,忙替下他的位置,讓他有片刻能坐下喘息。
容華看他退了下來,管不了那方還刀光劍影,心焦地跑到他身邊,掏出手絹替他拭去臉上的鮮血,「朱翊……你受傷了。」
「華兒,我沒事的。」他浮起笑容安慰她,沒受傷的手抓住她持著絹子顫抖的柔荑。由于容華背對著眾人,兩人又位在角落陰暗處,所以沒人看到他們的動作,只當她在替他療傷。
「不,你流了好多血……好多血……」另一手輕撫他的臉,她終是忍不住潸然淚下。
「告訴我,你是為了我留下的嗎?」他定定地望著她,眸子里有難以言喻的情感流轉。
沉默。她澄眸瞅著他許久,才緩緩反手抓緊他,「我生不可能從你,但至少死可以陪著你。」
「你說了。」朱翊笑了,悶在胸腔的笑聲扯痛了他的傷口,可是他不在意,這兩刀挨得值得。「你終于承認了。」
「別動,血又流出來了。」她按住他,淚水撲簌簌地流不停。滲入船上的水已經高過半個手掌,這一刻才正視對他的感情,是不是太晚了?為什麼她先遇到的人不是他,而是朱祈良?
和他一起沉沒冰冷的河底,可能是兩個人最好的結局吧……
「別擔心,我不會有事的。這刀傷傷不了我。」他從容地坐起身,背靠在艙牆上,手還是緊握著她,另一手拉開衣襟,「你瞧,都是表面的傷,我要躲不過那兩刀,這幾年的仗不是白打了?」
「你……」容華愣住,淚珠還掛在臉上,看起來楚楚動人。忽然,一攤水濺上她的身子,冷冽的感覺令她腦袋一明——
「你騙我?」她猛然抽回手,憤怒地瞪著他,「你居然騙我?」
要不是艙上有著別人,朱翊真想吻去她的淚痕。遺憾之下,他抓回她的手,放在唇度親吻,「要不施點苦肉計,你會承認對我的情感嗎?你既已說了,就不準逃。」
「放開!」
她扯回自己的手,不去看他又冒出鮮血的傷口,雖然他騙了她,她卻仍窩囊地會為他感到疼痛。「沒用的!你何必逼我?我能選擇嗎?」
「為什麼不能?守著那些死板的禮紀倫常,卻困死了你的真心,值得嗎?」
他就是要逼她,此時水己淹過大腿,打斗的聲音也趨緩,「跟我走吧!如果水沒能淹死我們,就跟我走!」
「不可能的!我是寧妃,是皇上的妃子,是你的兄嫂,無論如何都不會和你有結果的!我已經認命了,你放了我吧!」她別開頭想離開,卻被他拉住。
「你認命?你要真是認命,會當上寧妃?」
從第一次見她深夜獨自觀月,他就看出她的寂寞了。
「皇見一輩子不可能愛你,你怕自己孤獨終老後宮,所以努力的爬到寧妃的位置,但是做寧妃,伴著一個一輩子不可能愛你的人,你還不是孤獨終老?還不是此生虛度?那做不做寧妃又有什麼差別?你為什麼想不開?!」
「我……」他說到她的痛處了,怔怔望著水愈漲愈高,她一句話也反駁不出。
「你是不甘待在宮里的,寧妃不是適合你的位置,何必留戀?」
「你別再說了!被選進宮里,你以為我願意?當寧妃,在那個黑暗的地方至少能夠生存;不當寧妃,今天我可能已死在皇宮的某個角落里。而你,你要我,可是我若跟了你,日後只能無名無分,從此不見天日,說不定還要東躲西藏,這樣會比死在宮里好嗎?」
她的音量大起來,言語激動,要不是眾人舀水及喧嘩的聲音益過她,恐怕已經被人听出端倪了。
「只有兩情相許是不夠的,現實的情況根本不允許我們結合,你恣意慣了,可以不在乎,可是我在乎!」說到最後幾乎是哭叫著,頭搖得連發都亂了,「我在乎啊……」’
朱翊靜默下來,執手相看淚眼,竟無語凝噎。他伸手撫去她的淚,兩個人就這麼望著,家是最後一次相見,要把對方的身影永恆的刻在腦里、烙在心里。
她是他的意外,真的,非常意外……
水高過了腰際,船慢慢的下沉,船上其他的人紛紛跳入水中,沒有人注意到他們膠著在彼此的眼眸中根本分不開,也不想分開。朱翊抓著容華,一手將她擁入懷中,用盡全身的力氣吻上她,激烈地需索,船終于完全沉沒。
水似情潮,淹了他,也淹了她。
第八章
據說寧妃和七王爺從水中被救起來時,兩個人是抱在一起的。
據說寧妃留在將沉的游舫上,不避嫌地為七王爺療傷。
據說寧妃與七王爺暗渡陳倉已久。
據說……
「什麼時候了?」容華大病初愈,坐在鏡台前瞧著自己沒有血色的臉,有些虛弱地問著替她梳頭的小綠。
「辰時快過了,娘娘。」小綠巧手綰了個流蘇髻,兩條玉色飄帶垂下,使病態中的容華有種西施捧心的美。
半個月前的出游可謂敗興而歸,刺客一個都沒抓到,反倒是侍衛官員折損了好幾名。容華被救上來後,發著高燒在對育軒內躺了好幾日,直到最近才轉好些。
皇宮里已把她和朱翊的事繪聲繪影地傳開,偶爾听小綠在言談間提起,才知謠言早已傳到很離譜的地步。要是過去,容華必會費盡心思為自己澄清,至少也要置身事外;可是現在的她已經不在意了,身與心的無力,只希望別有人來打擾她,外頭要怎麼傳,隨他吧!
唯一她想知道的……朱翊他好嗎?他是否也病著?他的刀傷復元情況如何?還有,他……也想著她嗎?
然而在謠言甚囂塵上的此刻,她又能去問誰呢?
「小綠,」她站起身,淡青色的衣裙搖曳。這身衣袋是小紅選的,容華不喜歡這種富有朝氣的顏色,但現在也懶得說了。「我要到御書房。」
「娘娘,你病才剛好——」
「無妨,我好久沒向皇上請安了。」與朱翊最後的吻只能成為回憶,眼前最重要的,是去見朱祈良,去提醒自己她是寧妃,去死了心。
「娘娘,你真的要去?」小綠為難地杵在她面前,「可是外頭現在都傳言——」
容華淡淡地瞄了小綠一眼,這小丫頭馬上噤聲不語。她清楚小綠想說什麼,或許也有些打探的意思。可是小綠不知道的是,這個傳言在她去過御書房後,將永遠不會成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