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開臉?」年輕男子顯然是對小女孩這樣的形容感到有趣,再次瞥了眼女孩手中那把草。「對呀對呀,雋哥哥不要孵豆芽了,我們去那頭玩嘛!」小女孩拉了拉男子手中厚厚一疊曲譜,對對方只顧著看譜卻不同自己玩感到不滿。
「不行,這是雋哥哥的功課,你知道的。」男子無奈地搖搖頭,硬起心拒絕了小女孩貪玩的邀約。
「好嘛好嘛,雋哥哥要學當指揮家,童童不吵你就是。」皺了皺小臉鼓起頰,小女孩果真不吵了,乖乖在男子身旁的草地上坐下,低垂著頭不知在做些什麼。
偷偷一瞧,險些讓年輕男子失笑出聲。
小女孩將閉合起的含羞草,一枝枝像音符似地,排列在草地上橫著的五條細小樹枝上,成了一幅天然五線譜的可愛造形。
「童童,你在干嘛?」忍著笑意,男子好奇地問。
「瞧,童童也可以當指揮家!」
斑高地揚起小下巴,小女孩有模有樣地對著自己創造出來的「曲譜」,抬起一雙小手在空中胡亂揮舞比畫著,只見沒一會兒,那此原本合起的女敕綠色「音符」全都漸漸開啟了雙葉,像極了听從小女孩指揮的命令而動作。
「瞧,她們都听童童的,童童是指揮家!以後雋哥哥當指揮了,那其他人也都要听雋哥哥的哦?」小女孩的童言童語,讓男子微微斂下了眸。
「是啊……只不過,在這之前……」略帶沉暗的眸子轉而向大宅望了望。「在這之前,‘他’才是真正的‘指揮家’……」
那時的雋哥哥,眼神好奇怪,她太年幼,不知道這代表了什麼意思,所以只能噤聲地望著雋哥哥,陪伴在他的身邊,但心頭總有一股怪怪的感覺,仿佛……仿佛即將有什麼大事要發生了!甜美愉悅的夢境中,吹起一陣狂烈的風,吹散了眼前帶笑的含羞草,也吹亂了雋哥哥手中的曲譜,白色的紙張四處飛散,一如童年甜美的夢,很快地,就被一場混亂的風暴所打散。
事情的發生,距離那天那個陽光午後並沒有多久。
突來的烏雲掩蓋了所有的陽光與溫暖,城堡般的大宅中,氣氛低沉冷凝得可怕,連年紀小小的她,都知道不對勁了。
從其他僕人的口中,她听說雋哥哥的姐姐,那個漂亮的鮑主,和人家「私奔」了!
老爺很生氣很生氣,因為他原本要暄姐姐嫁給別人的,可如今姐姐卻逃走了,留下雋哥哥一個人……
不行!她要去找雋哥哥、她要去陪雋哥哥!
「這個‘家’,我再也待不下去了!」
當她在大宅偏僻的園子里找到雋哥哥時,渾身被雨淋得濕淋淋的雋哥哥,臉上的神情好怪異,開口的第一句話,就是這個。
從那個時候開始,雋哥哥的臉上不再有笑容了,他總是一個人關在大宅房間中,連她也很少見了,不知在做些什麼。
童童想見雋哥哥!她一定要見到雋哥哥!
大宅里的僕人很多,他們不讓她進去找雋哥哥,爸爸也不準她進大宅,所以,她趁著爸爸南下采買花苗的日子,偷偷冒著大雨,爬上了二層樓高的大樹,來到雋哥哥房間的窗口。
叩叩叩、叩叩叩……
窗外,傳來不似一般風雨吹襲的聲響,讓耿雋自沉思中回神。
好奇地走向窗邊,望著風雨交加漆黑一片的外頭,他正狐疑著是不是自己听錯了,橫在窗前的樹梢上,就驀然冒出了個小小身影。
「天!童童,你在做什麼!」
被小女孩不要命的危險舉動嚇了好大一跳,他想也不想的就打開窗硬是將小女孩給抱了進來。
「啊!不行不行,會弄濕地毯!童童待在這里就可以了。」
樹梢上的小女孩不怕死地胡亂掙扎著,深怕自己濕淋淋的一身,會給雋哥哥惹上麻煩、害雋哥哥挨罵,索性死抓住窗台不放,整個人坐在窗沿邊,要掉不掉的模樣簡直是教人心驚膽戰。
「童童,你這麼晚了,來這里干嘛?」這樣的時間、這樣的風雨,這小女孩不乖乖待在屋子里,爬樹上他房間干嘛?難不成是不要命了嗎?
看了看窗口距離外頭的高度,耿雋不禁為小女孩魯莽的舉動捏把冷汗,不悅之情也漸漸升起,正想開口訓話,卻被小女孩突然捧至眼前的東西給打斷。
「雋哥哥,給你。」小女孩濕淋淋、有些髒污的小手上,躺著一圈看似由草睫編織而成的墨綠色手環。
「這是我用幸運草編成的哦!幸運車好難找喔,我找了好多天才夠編手環……以前雋哥哥說過,幸運草可以為你帶來好運,你帶著,就不會心情不好難過了。」小女孩童稚的眼中,透著純摯的關懷,讓耿雋看著看著,心頭突然漾起一股暖暖的熱潮,不斷沖激著他的心扉,讓他緊緊握住了小女孩冰涼涼的小手。
這些日子,天氣一直都是這麼糟,他難以想象一個小女孩,竟將自己過去的一句戲言當真,冒著如此大的風雨,棲身在凌亂的草叢中,只為替自己尋找編織手環的幸運草!
「童童,明天雋哥哥要啟程去維也納學音樂,可能很久都不會回來了……」雋哥哥的臉色好沉好沉,讓她緊張得不敢說話。
「維也納……那里很遠嗎?雋哥哥不能常常回來看童童嗎?」她的心情好難過,好想哭,她不要雋哥哥去那麼遠的地方,她不要!
「對不起,雋哥哥一定得走,一定要離開這里……你別哭啊!」他皺眉,不放心地看著眼前自己如妹妹般疼愛的小女娃。
「嗚嗚嗚……可、可是,人家會想雋哥哥,童童不要雋哥哥走,好不好嘛?」
「唉,童童別哭了,雋哥哥答應你,等你長大以後,雋哥哥就會回來了,到時候,你就可以見到雋哥哥了,這樣好不好?」將哭得淅瀝嘩啦的小女娃擁進懷中輕拍著,他的心情也不好過。但,自從親姐姐被逼出家門,這個烏煙瘴氣的大宅,他是再也無法忍受了!
迸板霸道的爺爺、勾心斗角的親戚,這一切的一切,都讓他感到厭惡、渴望逃離,而今,這是他惟一的機會,受到維也納樂壇傳奇人物「樂音坊主人」之邀,可住入全世界音樂家們視為聖地的「樂音坊」內,連古板獨裁的爺爺都對這樣的資格有些心動,願意放手讓他遠走,他又怎麼放棄這大好的機會?
惟一放心不下的,就只有眼前這個他視若親妹妹的小女娃了。
「可是,萬一等我長大後,雋哥哥不認得我了,那怎麼辦?」夢中,她哭得好厲害地問,深怕等她長大了以後,雋哥哥就不認識自己了。
「不會的,雋哥哥一定會記得你的,等雋哥哥回來,第一件事,就是來看我的童童小鮑主,你說好不好?」
「嗚嗚……真、真的嗎?」
「當然……」
約定的回復還來不及說完,房門猛然被人給打開……
「雋,這是怎麼一回事?那個野丫頭是打哪來的?」
門口,一個蒼老威嚴的身影站立著,枯老的手忿忿地指向仍攀在窗口邊的童項芯。
「啊!糟糕!」竟被這個凶凶的可怕老爺給捉到,她死定了!
急急的想退身閃人,又怕連累到雋哥哥,童項芯正緊張的不知該如何是好時,老人身後竟竄出了一道迅捷的黑影,直往自己撲咬過來……
「嗚——汪汪汪!吼——」
「哇啊!」
「童童!」
事情,發生在那一瞬間——
受到大黑犬的攻擊,童項芯一個腳滑,小小的身子猛然自窗口向外墜落,耳邊,是風呼嘯的聲音,大樹分歧的枝扭劃疼了她的臉頰、她的身子,臉上沾上雨點和枝葉,而眼前,閃過了雋哥哥倉皇失措的焦急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