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縴縴離開後,李翡崎打開筆記型電腦,一邊和尹襄婷聊天。「念完碩士,回到家里,唯一用得上的知識就是它了,不像你,仍然繼續做研究攻讀博士班;反倒我,不務正業的感覺,育時我真的懷疑是否該念上去才是正途?」
「崎崎,人各有志,我們都作了慎重考慮才下的決定,不是嗎?」襄婷安慰地說。「更何況即將成為公務人員,這可是許多人夢寐以求的職業。少沒志氣了,高興點。」襄婷續道,希望能解開好友的心結。
說得也對。李翡崎點頭。
「襄襄,走!帶你去逛中友!回來再處理這些數字。」
「好!」
兩個人像陣風似的離開「仲夏精靈」,跳上Dio90,向市區飛奔而去。
「媽咪,還沒睡?」夜深人靜的時分,李翡崎輕輕地走到主臥室門邊,慢慢艘向母親的身旁問道。
游縴縴正捧著一張原先放在床頭的相片,呆呆地望著。這般神情自翡崎有記憶以采,不曾改變過。
那是一張年輕男子的照片——
堅毅有型的臉,健碩挺拔的身材,穿著米白色襯衫和同色系的休閑褲,站在一片草地和藍天之間,臉上掛著似笑非笑的神情。
照片隨著年代的流逝,略微顯露斑駁之色,但絲毫不影響照片中人所散發出有如王者般的氣息。在這其中,緊緊抓住李翡崎注意的地方是——他的眼神。
豪邁、無懼、沉穩,卻又充滿了柔情,仿佛在告訴看著他的人,即使天塌下來,他也會一手撐起來!
他是翡崎從未見過面,賜與她一半生命的「父親」。
「他是好丈夫、好父親,他愛我,也很疼我們母女。」游縴縴出神似地說道,逕盯著照片,沉浸在過去的回憶里。
「媽咪……」
「也許我和他的緣分只有這麼淺,崎崎,別怪他。」
相同的話語,相同的辯白,翡畸听了不知多少次。一般正常人的反應,以及這些年來的心情起伏,在在都告訴自己應要去恨這個男人,畢竟是他無消無息,放著母親一個人,自力更生來維持家庭、撫養女兒直到成人。
可是每當她見到街上的女孩親密地和父親撒著嬌,纏著父親要這個買那個的,翡崎就忍不住心頭隱隱作痛。她多麼希望能有個爸爸來疼她,陪她和母親度過每個晨曦黃昏,這是她今生最大的夢想。
然而,時間一天一天過去,夢想仍舊只是夢想。
為了不讓母親操心,她只能裝出樂觀、不在乎的態度,當個懂事的乖寶寶,把無父的難過藏在內心深處,而這些年采,只有尹襄婷觸踫到她的心事,了解她不為人知的憂郁。盡避如此,李翡崎就是無法去恨他,那個在照片中,擁有一雙清亮眼楮的男人。
她甚至希望,能遇見這種與眾不同的男人,經歷一段和父母一樣轟轟烈烈的愛戀,不論有沒有未來……
「老媽,你想爸爸還記得我們嗎?」翡崎趴在母親的身旁問道。
「我不知道。」游縴縴無奈地答道。這麼多年來,他是生是死?可曾找過她們母女?「不過,女兒——」她以無比堅定的口氣,為他辯解道︰「你父親是個有責任心、值得依賴的人,媽媽從不後悔,而且……」她輕輕撫著女兒黝黑亮麗的長發,無限疼惜地看著她。
「還有你在我身邊。」
李翡崎對相依為命的母親感到惋惜,她不懂,他真的值得母親這般深情等待?
案親未出現之前,這一切永遠是謎。
李翡崎眨眨眼,撇開心中些許難過,試圖扮個可愛的鬼臉逗母親開心。「媽咪,你放心,我絕對不會責怪你的愛人同志,更何況,他這麼英俊,我對瀟灑帥氣的男人最沒抵抗力了。」
「你這丫頭!」游縴縴笑了,著實拿寶貝女兒沒辦法。
雖說知友莫若母,但她總模不透女兒的心思,也不想試探,如果想說,她會自己主動開口,就和她父親一樣不讓人操心、死硬派的性子。
「好了,快去睡覺,明天陪襄襄去科博館或游樂園好好玩一趟,不用來店里幫忙,何姨明天會來,知道嗎?」
「遵命!媽咪晚安。」
※※※
離開母親的臥室,翡崎走回自己的窩。推開房門,只見尹襄婷拿著一本書,趴在大大的雙人床上猛K。
尹襄婷放下書本,望向一臉無奈的李翡崎,心中已有幾分明白。
「縴姨又在看那張照片了?」
翡崎轉身來到梳妝台前,拿起皮夾。皮夾中放了一張和母親床頭櫃上一模一樣的照片,那是她高中時趁母親不在時,偷偷翻拍的,從此伴隨她度過八個年頭。
尹襄婷搖搖頭,對著呆望相片的翡崎說道︰「還說呢,你和縴姨的舉動根本是一個模樣。」
以往的同學看到這張照片,以為那是她的初戀情人,總在旁瞎起哄。了解來龍去脈尹襄婷則常挖苦她︰「你有很嚴重的戀父情結哦!」
可能是吧,要不然她為什麼一點都不恨他呢?
翡崎深深嘆了口氣。
「襄襄,我想該是尋找我父親的時候了。」
「你真的打算找他?」尹襄婷早在一年前就知道她畢業後最想做的這件事,看來時候到了。
「嗯?」翡崎的口氣十分堅決。
「怎麼找?」一向足智多謀的小妮子一定心里有譜了,尹襄婷滿心期待地等著李翡崎的回答。
翡崎無聲思索。大約一刻鐘後,她打破沉默。
「我還不知道。」
尹襄婷的笑臉瞬間垮了下來。
去他的,這是哪門子的爛答案?
是哪個家伙告訴她公務員是喝茶看報紙、混吃等死的?
她鐵定會把他或她給「六馬分尸」!!
現在才只是不太寒冷十二月份,可是堆在辦公桌上的公文,足夠她忙到下個世紀了口
唉!現代的公務員,做好應該;做死,活該。
李翡崎望著一片零亂的辦公桌,不禁又嘆起氣來。
※※※
斑考一放榜,翡崎迫于職務的空,缺,再度回到了最厭惡的台北,租個小雅房,干起朝九晚五半的公僕。好好的台中大小姐生活,茶來伸手、飯采張口、衣服有人洗、地板不用拖,如此優閑的日子只過了五個月,翡崎不禁大嘆時不我予!
包淒慘的是,她發現今天似乎是有生以來最惡劣的超級倒楣日。
連續幾天重感冒的折磨不談,星期六一早醒來,發現自己睡過頭了;急急忙忙出門,就在時速九十飛車前往辦公室的途中,被一位顯然是清早出來抓替死鬼當出氣筒的警察伯伯逮個正著,硬生生地賞了張
紅單子,才鐵著一張臉放她通行。
好不容易趕到辦公室,才剛要倒在座位上——
「李翡崎!」
又來了!這會兒又是哪兒錯了?
李翡崎拖著行將癱瘓的雙腳,走到火冒三丈的主管桌旁,努力地打起精神,一副慷慨就義的模樣。
「科長,有什麼事?」
「李翡崎,你這份公文到底在寫些什麼東西?」
發際微亮的科長顯然是吃了核子彈,板著一張鐵青的張飛臉,任何人都看得出來大人正在發火狀態。
在一大串的長篇訓斥後,只見科長大手一揮,把公文整疊丟給翡崎,斬釘截鐵地下達最後通牒︰「拿回去改,答復他們照原定計劃在月底發包執行,否則經費收回。」
從頭到尾都是科長一個人自說自話,她連反駁的余地都沒有。︰
「知道了,謝謝科長。」挨了罵還得鞠躬說謝謝,唉!李翡崎又拖著病懨懨的房子回到辦公桌前,四周的同事只是抬頭望著她,拋來同情及無奈的眼神,然後各自繼續埋頭苦干,唯恐一不小心就成了下一個炮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