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西落前,百心先醒過來,目光怔忡的直視仍在酣睡的西域。
夕陽的余暉照在他的臉上,在他眼下映出長期熬夜疲憊的黑影,沉睡後線條變得柔和的五官,也隱約透露出他溫柔的好脾氣。
如果不是這麼好脾氣,大概也容不下她這樣的為所欲為吧!
她還是第一次遇到像他這樣的男人,對她好,卻沒有多余的要求,就連吃個豆腐的輕薄舉止都沒有。
從前她遇到的那些男人,听到她喜歡當第三者,沒有一個不想對她亂來的。
只有西域……
可也就因為他的好,才害她玩不成第三者的游戲,因為這樣的好男人實在是不應該耍弄他。
只是遇到這麼好脾氣的家伙,不逗逗他,她又覺得有些不甘心……真是矛盾極了。
輕輕用手指劃過他輪廓分明的五官,百心把他每一個肌理和骨骼的感覺都牢牢記住,告訴自己有一天要把他畫進她的畫里。
想著想著,桌上的一束紅玫瑰落入她的眼簾。
伸手抽出上頭的卡片,看著卡片上寫著的愛的留言,竟然只是「早餐好吃嗎」五個大字,百心不禁撲哧的迸出笑聲。
愛情白痴就是愛情白痴,無藥可救就是無藥可救!
「難怪你老是被女人拋棄!」
難以置信的搖頭,她的眼神又落到桌上冷掉的意大利面,用叉子叉起咬了一口,隨即呸呸的吐出來。
懊惱的瞪了西域一眼,她隨即張嘴咬住他高挺的鼻子。
睡得正酣的他立刻無辜的痛叫醒來。
「什麼意大利面嘛!難吃得要死!」她不滿的對他瞪眼抱怨。
西域睡眼惺忪,很是無辜的瞪著坐在他大腿上的百心,「意大利面冷掉本來就不好吃。」
「既然知道冷掉不好吃,為什麼做好的時候不叫我一聲?」
如果他說是因為她在畫畫,她肯定也有理由可以罵人。
西域幾乎可以預見那樣的對話,干脆繃著臉閉嘴為妙。
陽剛堅硬的雙唇抿著忍耐的線條,那樣緊密無縫的角度,仿佛天地之間,只有百心一個人敢對他這麼任性,而他又願意容忍似的。
「我餓了。」她捏捏他的手臂,簡直將任性發揮到極點。
說到餓了,西域這才驚覺窗外的夕陽。
「該死!」他竟然又荒廢工作?一覺睡到快天黑?
「我餓了。」百心再捏他。
「知道了!知道了!」不知情的人,大概還以為他養了三只貓呢!每一個都跟他要吃的。
「那我們立刻去陽明山!」百心高興的拽起他的手臂。
「陽明山?」他愕然瞪眼,「你不是說餓了?」
「所以才去陽明山啊!」她一臉幸福的表情,「我們可以一邊吃東西,一邊泡溫泉,還可以一邊看星星耶!」
是啊、是啊,干脆讓他被沒工作的罪惡感給壓死算了!
西域心中千百個不願意,只是一看到面前那張愉快的笑臉,不知怎的,到口的拒絕就變成點頭,還自動應允道︰「那我先喂好洛洛和托托」
話一出口,他自己就呆了呆,只是已來不及挽回,因為她已經興高采烈的應他一聲好,亂跑亂叫的沖進浴室。
「白痴!」他沮喪的垂下腦袋,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愚蠢。
如果哪天這個女人要他跳樓,他該不會也點頭吧?
☆☆☆
西域頻頻說服自己,下下個月有個工程案就在陽明山上,所以他是去工作,然後「順便」享受一下溫泉罷了。
沒錯,是「順便」,不是「特地」。
只要這麼想,就覺得罪惡感沒有那麼嚴重。
在客廳等了十五分鐘還不見百心的人影,他就認定這女人有遲到的慣性,所以一雙長腿很自動的就轉向客房。
未掩的房門一望過去沒有她的影子,他正想伸手敲門,卻瞥見擺在窗口的一幅畫作,不由怔住。
一對正在飛翔的比翼鳥!
他方才怎麼沒看見?是她剛從行李中拆封的?
說來飛翔的比翼鳥不稀奇,只是這對比翼鳥卻在回轉飛翔的瞬間,微微收斂它們兩對振開的羽翼,在雲層中疾飛卻試圖相偎靠在一起。
乍看之下,的確像是依戀的想要偎向對方,便以它們飛翔的感覺速度看來,想要玉石俱焚的可能性卻還比較濃厚些。
包讓人覺得詭異的是,這對比翼鳥的眼神明明是有情的,只是有情……卻互相傷害。
「那是我母親最後的作品,比翼。」百心出現在浴室門口,神情淡漠的瞪視她口中的比翼。
「很漂亮。」西域從她的神情中猜忖道︰「你不喜歡?」
「是痛恨。」她冷笑。
比翼是谷瑕最珍愛的畫作,卻意味著谷瑕對朱世煌的愛還抱著希望,每看一次,就讓她心痛一次,但卻也是讓她記取「恨」這個字最佳的動力來源。
所以不管到什麼地方,她都會帶著這幅畫,而且像供奉什麼珍寶似的把它給供起來。
直覺自己踫觸什麼禁忌,看來當下也不是解惑的好時刻,西域只好選擇最安全的話題,「看來,你遺傳了你母親繪畫的基因。」
「而且是頂尖的。」她一點也謙虛,「不用等到百年作古,我就能擁有自己的美術館。」
這女人的臭屁還真是少見!西域忍不住牽起笑容。
「你不信?」她挑釁的瞪他一眼。
「我信。」他微笑更深,「而且到時候我一定免費替你的美術館設計。」
「真的?」
「嗯,如果到時我尚在人世的話。」
「沒口德!」她笑著掄起頭拳,追打作勢逃走的他。
兩人嬉鬧的奔出屋外,百心也終于成功的搶走西域手中的車鑰匙,卻是S.K.M門前圍繞著一堆拍婚紗的工作人員,不覺間頓住腳步。
「常有人來這兒取景,尤其是落日時候。」西域奪回鑰匙,言談間,對自己S.K.M的設計顯然自豪得很。
打開吉普車車門,卻見她一徑瞪著正對鏡頭笑得如花綻放的新娘,沒有上車的意思。
不祥的預感立時竄過他腦海。
「別告訴我你想穿結婚禮服拍婚紗!」他連忙先發制人,否則這個無厘頭的女人不知又要搞什麼新花樣。
豈料她轉過一張冷冷的表情,「呆子才會跳進婚姻的泥沼,我這輩子都不結婚。」
見怪不怪。西域噙起笑容,當她又在說反話,「二十四歲的小女生說什麼都不算,等你三十歲的時候再告訴我。」
「用不著三十歲。」她跳上車,冷笑的望他一眼,「我八歲的時候就知道了。」
「知道什麼?」
「知道世界上最殘酷的東西就是時間,沒有一樣事物可以逃過它的糾纏,喜歡有一天會變成不喜歡,愛了也會變成不愛,既然如此,又何必用永遠的婚姻來束縛彼此?」
西域發動車子的動作猛然頓住,呆呆轉頭瞪視身旁的她。
遲早有一天……他一定會被這小女生的語出驚人給嚇死。
什麼殘酷不殘酷的,這是一個小表該有的論調嗎?
「我們可以出發了嗎?」百心不耐的瞪他一眼。
不可思議的搖搖頭,他逼自己回神重新發動引擎。
現在不是他解開滿月復疑惑的好時刻,因為搞不好他會被她嚇得出車禍!
☆☆☆
幸福!
除了幸福兩個字,再也沒有形容詞可以形容西域的感覺。
丙然人生除了工作之外,還是要有享樂這碼子的事。
溫泉的熱氣蒸騰著他渾身的疲憊,周遭只有一盞溫柔搖曳的燭光,放眼望去又盡是陽明山上的點點星光,百心說得沒錯,這真是人間至樂。
「呼!」他舒服的呼出一口氣,將熱騰騰的毛巾扭干擺在臉上,順便熱敷長期熬夜工作得像熊貓的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