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口氣嗆到,「咳咳咳,你,你說什麼?你在哪里學來的?」
「電視上。」
真是害人不淺的電視,嚴重影響青少年身心健康。
「不準叫我那個,否則我扁你!氣死我了,為什麼我非得帶你一起走?」我仰天大叫。
今天早上我告別了農婦母女,在兩人的淚眼中踏上了去京城的道路。剛走到路口,托瑞就追上來,要跟我一起進京。我既然確定了網友的具體位置,他就沒用了,而且又有人在追殺他,我哪肯帶上這個包袱,堅決不肯,還踹了他兩腳。
但是那個世界法術聯盟的首席法術家涕泗縱橫地跪在地上求我,其他鼠人也跪了一地,其中還有一個女性鼠人,自稱是托瑞的女乃媽,更是哭得死去活來,那情狀活像托瑞是我的私生子,即將被我拋棄似的。最後沒辦法,我只得帶上他繼續我的尋友旅程。
可這家伙今天似乎特別興奮,一路上聒噪得讓人受不了。
「你到底在高興什麼?」我問。
「啊,高興啊,我好高興,又可以跟恩、魔、親、你一起走路了。」
他一句話換了四個字,結果我成了「恩魔親」了,切,什麼鬼稱呼,難听死了。
「你叫我阿欣好了。」
我的家人叫我阿蒂,朋友和同學們叫我阿欣,而我的全名只有母親生氣時會叫。
「阿欣,我餓了。」他道。
我閉了閉眼,沖他狂吼︰「你去吃屎吧!」
我怕會控制不了自己宰了他,調頭就狂奔起來。
「我不喜歡吃屎,我喜歡吃魚!喂,阿欣,你等等我呀!」那個根本不理解人話的家伙在後頭咋咋呼呼,把美景完全破壞無遺。
奔了好久我累得喘不過氣了才停下來,心想這下該甩開那個家伙了吧,突覺衣服下擺被扯了扯,低頭一看,天哪,那家伙正趴在我腳邊大口大口地喘氣呢。
「阿……阿欣……你……走得好快……我會……找不到……」
看他喘得臉色發白,都快掛了,我又有點于心不忍。不管怎麼說我已答應了人家會把他帶到京城,就不該在半路上撇下他,他只不過很吵很笨,人其實也不壞。再說現在我也跑不動了,看看天色已晚,今天是趕不下山了。
「去找些柴來,今天就在這里休息吧。」我吩咐道。
「噢。」他答應著去了。
我在附近找到一塊空地,又找到一些干草,鋪成兩個堆,權當懶人床。托瑞抱著柴回來,我拿出打火機開始點火。不知道是他撿的柴有問題,還是我的點火技術有問題,左點右點那柴就是不燃。努力了半個小時後,我放棄了,與托瑞隨便吃了點東西(一大塊魚干,我吃了十分之一,那家伙吃了余下的全部,還嫌不夠,真不知道他到底把吃的裝到哪里去了。),一天奔波勞累,倒在干草堆上睡去。
我突然驚醒過來,未睜眼前先聞到一股腥臭,睜眼一瞧,老天,前面樹林里竟站著一頭大野豬!
龐大壯碩的灰色身軀披著粗黑的鬃毛,唾液從尖銳的牙齒邊流下,鼻子里「撲哧撲哧」地噴著臭氣,兩只眼楮足有電筒大,正貪婪地瞪著我。
我全身的毛頓時豎起來,頭腦里一片空白。
野豬喉里發出一陣低吼,蹄子在地上刨了一下。
托瑞尖叫一聲,以極快的速度向野豬沖去,跳到野豬頭上,企圖抓住它的鬃毛。野豬後退了一步,猛一甩頭就將他甩到一邊去了,然後對著我沖過來。
我下意識地跳起來,縱到旁邊一棵大樹上。野豬撞上樹,力量之大竟將我震落下來。它頭朝地俯沖過來,我就地連滾,滾到另一棵樹下,沒有半分遲疑,縱身跳起,拼命往樹上爬去。野豬故伎重施,又大力地撞擊樹干,這次我死死地抓住樹枝,沒有被震下樹。
野豬撞了一陣,見震不掉我,開始用它的尖牙啃起樹來。我膽戰心驚地看著,想跳到旁邊的樹上去,可是最近的一棵也有七八米遠,若在平時,這距離還不算什麼,但此刻我手足酸軟恐怕跳不過。
這時托瑞又驚叫一聲,往林子里奔去,一眨眼工夫跑得沒了影。我不由傻了,這、這、這個家伙居然在危難關頭自個跑了?!
一陣嘰喳嘰喳聲,大樹被野豬咬斷了,緩緩向地上倒去。我大駭,拼命往樹梢爬,但不論我爬到哪里,仍然還是在這棵斷掉的樹上。
野豬向我沖來,我閉上了眼,想道︰「原來今天就是我的祭日。」
「砰!」、「砰!」、「砰!」
連續三聲巨響,野豬發出長長的慘叫,我睜開眼,驚恐地看到那巨大的身軀正向我倒來!我連尖叫都叫不出來了,只是呆呆地看著。
一只強壯的手臂抓住了我,呼一下將我拖出陰影,「砰!」野豬倒在了地上,汩汩鮮血從它的頸部噴出,濺了我一身。
杰倫的臉出現在我的視野里,他的眼里充滿了恐慌。他在害怕什麼呢?難道他也被野豬攻擊了嗎?
「你有沒有受傷?」他問,他的聲音里有我不明白的顫抖。
受傷?我低頭看了看自己,搖搖頭。
「把手給我。」
我依言將手伸出,咦,手掌上全都是血,是野豬的血嗎?
托瑞靠過來,我居然很快就聯想到,他剛剛不是不顧義氣地偷跑,而是去叫杰倫了,于是我感激地向他點點頭。
「你們為什麼不點火?在森林里沒有火就睡覺有多麼危險,你知道嗎?」杰倫責備地看了我一眼。
以前不知道,現在知道了。
「還好我的摩托又壞了,改走山路,否則……」
否則怎樣?我呆呆地看著他,也不知道該怎麼接話。
杰倫嘴里咕噥了兩句,抱起我,奇怪的是我居然一點也不想掙扎,也不想問他將抱我到哪兒去,只是安靜地待在他的懷抱里。
他抱著我走了很久。
月明風輕,腳踩在落葉上發出有節奏的沙沙聲。微風輕輕飄過,帶起層層葉波,傳來了淡淡的清香,池底的魚兒在月光下與睡蓮共眠,一種秋蟲的尾部閃著不同顏色的熒光,和著草叢里的蟲鳴在周圍飛翔。耳邊傳來丁冬聲,一條小溪在月光下泛起銀白色的光輝。如此佳景,哪有先前那般殺戮血光,難道那是我的錯覺?我不由恍惚起來。
他抱著我走進溪流,將我放在一塊干淨的大石頭上,撕下一大片衣服下擺,在水里浸濕了,替我慢慢地擦拭起來。
托瑞過來洗了洗,又回到岸上,安靜地坐著。
杰倫替我洗了臉,小心地清洗著我的手。我這才覺得痛,縮了一下。
「別怕,我會小心的。」他說著。輕輕地擦拭我手上的血跡,不是很痛,我也沒再動了。
他慢慢地擦著,我默默地注視著,彼此都沒有說話。空氣仿佛凝結在了這一刻,世間萬物都為此停頓了,除了他替我擦拭這一動作。
一滴水滴在手上,沖淡了血痕。他愣了一下,又繼續擦拭。又一滴水滴在手上,然後再一滴,再一滴……
他嘆了一口氣,放下抹布,將我擁進懷里,他的聲音低低的,沙啞的︰「該怎麼辦?我該拿你怎麼辦?你這個臭小子,你會害我身敗名裂的。」
我終于放聲痛哭,委屈、恐懼、擔憂、感動、驚慌、沮喪、尷尬,所有的、知名的和不知名的情感一下子都涌上心頭,隨著眼淚流出來。
吻落在了我的發間,落在我的額頭,落在我的眼角,密密的,輕輕的,柔柔的,順著眼淚滑落在我的唇上,濕濕的,熱熱的,輾轉地吮吸著我唇上的淚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