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強忍傷心的點頭。如果有來生,他願意做個升斗小民與深愛之人長相廝守,共效于飛,永生不離。
宇琛低下頭,深情的吻著她。
康盼兒內心漲滿濃烈的喜悅和淡淡的哀愁。對宇琛的愛強烈到讓她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但她依舊為即將離去感到高興。
不是無愛,不是寡情,只是情到深時相折磨,愛到濃處相摧折,宇琛非常人,是高居天處的帝王,而她並不想拴牢他,又無法清心見他周旋在一個又一個美人之間,只好飄然遠去。
可是,就如宇琛所說的,他們彼此都不會孤獨,因為對對方的愛太過濃烈,心里滿是牽掛,擁有愛人的思念,今生不須孤獨。
康盼兒縴弱的身軀被宇琛壯碩的身體壓在身下,緊貼的身軀恨不得把對方揉進自己的身體里,如此就不用再忍受分離之苦。
君當作磐石,妾當作蒲草。蒲葦韌如絲,磐石無轉移……
情在這兒!愛,也在這兒!
※※※
暮冬,瑞雪紛飛,寒風刺骨,一輛由四匹駿馬拉著的中型馬車停在神武門外。
康盼兒穿著紅色大氅立在宇琛身旁,緊緊相擁的身軀透著千萬不舍,小青則站在車邊,來送行的另有慶親王譽璨和太後阿魯特。
宇琛以皇後重病的名義,將康盼兒送出宮至他處安養,由于是秘密進行,所以知道的人很少。
在漫天大雪中,宇琛摟住康盼兒的縴腰,鐵臂緊環不肯稍離,那相依相偎的深情款款將是最後一次,自此之後,鴛和鴦將要各自飛,獨自孤老。
小青抬頭看看天色,再看看兩個主子,她也不想打擾有情人,但天色太晚恐怕不易趕路。「萬歲爺,娘娘,未時了,再不上路天就要黑了。」
宇琛眸子里滿是不舍和激動,康盼兒離開他那溫暖的懷抱,拍拍他的大掌。
她走到太後面前,欠身一福,「老佛爺,盼兒進宮不到一年,蒙您的照顧和關愛,如今盼兒即將離去,盼兒在此給您謝恩了。」
太後握住她的手,「雖然哀家很舍不得你,但是哀家也很高興琛兒想通了。」她看了眼滿臉不掩痛苦神色的宇琛,心中很懷疑他真會松手放人,她再看看康盼兒,說不定事情還沒完呢!
「有時候哀家真希望自己是普通人家的婆婆,跟自個兒媳婦聊聊天,過過恬適的生活。」她有點感傷的說,「你願意喊哀家一聲……皇額娘嗎?」
康盼兒熱淚盈眶,「我從小就沒了娘親,不知有娘親的感覺是什麼……謝謝您,老佛……皇額娘……」
「好好!」太後拍拍她的手,「孩子,離開之後,要好好照顧自己,哀家給你準備的一萬兩金子夠不夠?不夠再差人回來跟哀家說。記得,要好好照顧自己啊!」
康盼兒感激的點點頭,再向她福了一福,隨即看向譽璨。
「慶親王,多謝你這些日子的照顧,盼兒謝過了。」
譽璨咧嘴一笑,「這沒什麼,皇嫂別放在心上。我準備了北京城郊的「瑤天山莊」給皇嫂住,只是皇嫂情況特殊,恐怕以後不能和皇兄常常見面了吧。」
直到現在,他還是不相信皇兄會這麼輕易就放心愛的女人離開。
宇琛瞪了他一眼,輕柔的將康盼兒摟回懷中,對著他們沉聲說︰「夠了沒?可以將盼兒還給朕了吧。」
譽璨聳聳肩,太後則是一臉無辜。
宇琛看回懷中嬌顏,正想開口說話,康盼兒卻伸出蔥蔥縴指壓住他的薄唇,「多一句話,就多一分痛苦!」她的聲音沉穩,但淚水已模糊她的視線。
她從懷里拿出一樣用繡著彩鳳的帕子包著的東西,放在宇琛的掌心里。
他打開帕子,旋即微訝的瞪大眼,那是一綹發絲。
那烏黑似墨,軟柔如緞的發絲,正是他深愛女子的頭發啊!
他還來不及抬頭看向她,康盼兒清亮的嗓音在耳畔悠悠響起。
「贈君一綹發,盼君舍心傷。心傷時有發相望,身遠心在妾情不忘,盼有在水一方,此生不須惆悵。」
宇琛緊擁著她,強忍傷痛的說︰「答應朕,要好好照顧自己,我們……來生吧!」
「宇琛,原諒我的自私,我……」
他搖搖頭,「你不自私,自私的是我……或者自私的是上天!」身為九五之尊睥睨一切,卻失去了心之所系的人,只能一輩子在思念中度日。
「萬歲爺,娘娘,該出發了。」小青再度出聲提醒。
康盼兒在他唇上輕點一下,轉身走到馬車邊,回頭看著立在原地的三人,「告辭了,後會有期。」
在小青的扶持下,她坐進車里,掀開小窗的簾子,一雙美眸眨也不眨的望著一臉不舍的男子。
車夫鞭一揮,馬兒身行如風向前奔去,截斷了一對有情人膠著的視線。
隨著馬車駛出視線範圍,那張他深愛的容顏終于杳然而去。
宇琛心里像是狠狠的被挖了個洞,痛得他踉蹌了兩步。
他的心,他的情,他的豪情壯志,他的至尊霸氣,全隨著康盼兒的離去,一點也不剩,此刻的他就像一具失了魂的軀體。
「皇兄!」譽璨急忙扶住他,關心的喚道。
「沒有了,都沒有了,紫禁榮華只是一回夢啊!盼兒走了,朕還剩什麼……」
他的喃喃自語,譽璨和太後听得一清二楚,太後一臉心疼,譽璨則皺緊了眉。
宇琛的思緒飄遠,暮春時節,在杭州湖畔,有一個本該在春季殞命的女子,得到了他的真愛,如今她離開了,隨著冬離去……
他什麼都不剩,卻絲毫不後悔。
※※※
冬去春來,霜冷已減,大地重現生機。
養心殿內,宇琛坐在書桌後批閱奏章。
牆角爐子燃著檀香,裊裊繚繞在每一個角落,屋里是一片的靜謐。
他頓了筆,眼楮直盯著奏章看,過了一會兒,他輕輕放下筆,站起身走到窗邊。
「小喜子,這是什麼時節了?」
一旁的太監先是愣了下,然後才開口,「回萬歲爺,立春了。」
宇琛皺著眉旋身一看──
「小路子,是你!唉,對不起,朕都忘記小喜子已經死了。」沒辦法,小喜子打小就跟著他,習慣已經養成,一時改不了口。
「奴才不敢!」听著萬歲爺道歉,小路子惶恐的全身發顫。
他揮揮手,「你下去吧,朕要一個人靜一靜。」
「喳!」
待屋里剩下他一人時,宇琛自懷中取出一包東西。
是康盼兒給他的發絲。
盼兒離去已經一個多月了,他始終未曾開朗起來,就連年關他都是在哀傷中度過。
這段日子以來,盼兒的身影無時無刻不出現在他的腦海中,令他難以忘懷。
這一個多月來,盡避譽璨不斷的勸他,他總是難以振作心神,似乎隨著盼兒的離去,這世上就再也沒有讓他關心的事了。
他輕輕的打開帕子,藉以感受記憶中盼兒的可人。
驀地,一陣風自敞開的窗戶吹進來,將帕中的發絲吹落四處。
宇琛一急,連忙蹲想要拾掇落絲,但發絲已被風吹散,再也尋不回了。
他整個人像虛月兌般癱坐在地上,將臉埋入雙膝間,任寂寞、悔恨與思念將他淹沒。
不知過了多久,他抬起頭來,雙眼環視著養心殿里的一切。
不該這樣的!不該如此的!丈夫的角色他已經失職了,如今就連一國之君他都做不好,瞧他現在在干什麼?
他不能再猶豫了,在舍取之間,他作了決定,將一切榮華富貴,繼位責任統統放下,他只知道失去了盼兒的這一個多月來,他,生不如死!
他花了近十年的時間將國家帶向太平盛世,如今他該放下這重擔了,去追尋他今生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