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姐不在。」跟在他身後上樓,京水瀾佯作鎮定地說。雖然明知道自己的話無異于火上澆油,她卻不得不硬起頭皮應對,天曉得她現在已經後被一片冰涼。
丙然,在听到她的話,少年猛地回過身,目光犀利地盯著她,好像要把人瞪穿,「她在哪兒?你有什麼瞞著我對不對?」
「先進來吧,我慢慢告訴你。」借著開門的名義,京水瀾低頭裝作找鑰匙的樣子以避開頭頂能看穿人五髒六腑的X射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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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少滔滿月復狐疑地跟在她身後進門,門內是住宅區慣有的三室兩廳格局。客廳里是棉質的淡彩布藝沙發,瓖嵌著磨砂玻璃的茶幾上整齊地擺放著暖黃底色的三葉草圖案陶瓷茶具。西面的牆壁上有牛骨的雙魚掛飾,窗邊的素色大花瓶里滿是雲南的原色干花,一切都跟他印象中的沒什麼兩樣,然而房間中彌漫的感覺,卻截然不同。
總覺得房間中彌漫的氣息過分香甜,記憶里姐姐身上的氣息永遠是微帶涼意的恬淡。
「快說。」把行李丟在地上,小暗皺緊眉頭看著眼前一臉為難表情的人等她給自己一個合理的答案。原本以為姐姐只是懶得出門,但現在看來,這女人顯然有什麼事情瞞著自己。
「表姐她……工作去了,所以要我——」努力地不讓自己的眉頭皺成一團,京水瀾思索著所能想到的最婉轉的字眼,整個表情只能用充滿了苦味來形容。
打斷她吞吞吐吐的話,小暗大聲反駁著︰「胡說!她不會的,她知道我要回來,怎麼會工作?!」就算有工作她也應該請假,他是她惟一的弟弟啊!
可她就是知道你要回來怕你發火所以才躲去出去的啊!苦著一張臉在心里哀嘆著,京水瀾並不打算實話實說。即使她再怎麼遲鈍也知道,如果把這樣的實話說出來,恐怕立馬就會被殺掉。而且她沒記錯的話,眼前的少年在10歲那年就為了保護美麗脆弱的姐姐而特意去學習空手道,並且擁有黑帶的實力。
好不容易才沒有讓自己的眉毛扭曲成八字形,京水瀾做出自認為最自然的樣子好讓自己的表情看起來更有說服力一點,「因為Tomoe拜托她啊,所以她才會去的。」
可惜的是這樣的說辭並不被接受,小暗理直氣壯地反問著︰「是tomoe重要還是我重要?」這樣任性的話,在少年臉上毫不掩飾地展露著醋意,讓人頭一次感覺到十八歲少年應有的稚氣。
但現在好像不是感嘆這個的時候。壓下心里無意義的感慨,京水瀾心驚膽戰地看著他,「這種事情沒法比較的吧?你是她弟弟啊。」
「閉嘴,這個我知道。」再也不想看眼前一臉認真的笨女人,小暗徑自在沙發上坐下,從口袋中掏出自己的手機按下一串號碼。短暫地等待後,手機那端傳來熟悉的聲音,「姐!你在哪兒,怎麼還不回來?!」
「啊……小暗回來了?我現在很忙呢,讓京照顧你也一樣吧?」驚訝的聲音頓了一頓之後,才又慢半拍地解釋著,手機里清楚地傳來姐姐的聲音。即使看不到小暗也可以想象得出懶惰的姐姐現在正慢條斯理地從被子里爬起身的樣子。
「你亂講!」氣憤地大叫著。
然而那邊的姐姐卻比他更理直氣壯地說著「小孩子就應該乖乖听話,讓姐姐難過的話是很大的罪」這類任性的話,懶洋洋的聲音一听就是還在閉著眼楮打呵欠。
「讓弟弟失望,難道是做姐姐的權利嗎?姐你在找借口嗎?為什麼連見面都不肯,我就讓你這麼討厭?」一口氣不停地說著心里的疑惑,小暗希望听到的是合理的解釋,而不是懶洋洋地隨口敷衍。
「我怎麼會討厭你?小暗是我最可愛的弟弟啊。乖,不要抱怨了,等我有空就去看你。」哄小孩一樣的溫和聲音傳入耳中,卻沒有什麼真實感。
嘴角挑出一絲苦澀的笑意,傅少滔臉上的表情從氣憤轉變為平靜,「想騙一個了解你的人,借口也該高明一點。你想有空的話,什麼時候沒有過?」質問的聲音到最後已經抹上失望,興奮與期待不知不覺間早已經轉變成深深的失落。
「可我要工作啊。說得我好像做了天大的事情對不起你一樣……」一邊伸腳找拖鞋下床一邊很困擾地說著,莫語對著電話里傳來的失望聲音不覺有些頭疼。為什麼小表都要這麼麻煩呢?
「那我就等你做完天大的事後再見吧!在你眼中我怎能比得上工作?」掛斷,或者應該說是摔裂手機,傅少滔垂著頭走進原本屬于莫語的臥室,向著身後一臉驚詫的京水瀾丟下一句「別煩我」後,「砰」的一聲關上門。
「小暗,吃飯了。」
中午時的敲門聲打破了房間中原本的寂靜。張開眼看向門,傅少滔心里一瞬間閃過「如果這個敲門的笨女人是姐姐就好了」的念頭,但更多的卻是被打擾的不滿。
不是說過別煩他,怎麼這個笨女人還來敲門?把他的話當耳邊風啊。不想理睬地閉上眼,敲門聲卻並沒有如他所願的停止,反而添入外面那個笨女人的說話聲。
「小暗,你睡著了嗎?」
很小聲地冷哼一聲拉上被子睡覺,傅少滔懶得去搭理門外那個笨女人。
偏偏門外的人卻不依不饒地繼續道︰「我要進去了。」
可惡!低咒一聲蒙上頭。
京水瀾已經開門走了進來,看著裹在被子里好像蟲子一樣的人,不由輕輕拍拍被子示意他該起來了。
「小暗,起來吃飯了,你不餓嗎?」
「走開啦。」悶悶地丟出一句,蒙在被子里的頭不肯出來。
「這樣會悶壞的,而且也該吃飯了。」說著京水瀾想要拉開被子挖出里面鬧別扭的小表,卻不料被人捉住了手。
「你很煩耶!」拿住她想要拉自己被子的手,傅少滔不耐煩地坐起身瞪向床邊站著的人,而她也一臉無奈地回看他,「因為你不肯起來吃飯啊。」
「不要你管。」丟開她手想要繼續睡,沒想到這個女人卻膽大包天地敢來拖他手臂,不禁火大地甩開她手,「走開!」
被他的火氣嚇到,京水瀾後退兩步,看他又蒙頭在被子中,臉上的表情不由從小心轉成恍惚。真是的,還是跟以前一樣的任性,冷冷的倔強的。這樣的小暗無論怎麼看,都好像被人拋棄的小狽一樣啊……
「你說什麼?誰允許你這樣講,是誰拋棄誰?誰跟狗一樣?」耳尖地听到她不自覺說出的小聲感慨,原本深埋在被子里的人立馬從床上下來,兩三步走到她面前。一把抓起她衣領,傅少滔輕而易舉地就把她嬌小的身體抵在牆上。
「你的意思是說我只有接受憐憫的分兒?還是說我只配被人施舍?」
英氣的面孔逼近,因為生氣而眯起的貓眼散發著危險的意味,而少年冷冷的語氣更是讓人感覺到利刃劃過肌膚一般的刺痛。沒有閑情逸致來欣賞眼前的美麗人物,傅少滔眼中只有憤怒的火光。
「我沒有。」不自覺地縮縮肩,京水瀾搖搖頭認真地看他,「我從來都不覺得你有什麼好可憐的。」把別人的關心統統當做憐憫與施舍,眼前的人的仍然是當年那個小小的小暗呵。因為自己是不被承認的私生子,所以憤世嫉俗、冷漠;因為母親是父親的情人,所以仇視父親,拒絕其他人的關心。也因此在第一次看到表姐的時候用磚頭砸傷了她的額頭,因為她是「讓母親痛苦的壞女人的女兒」……如同一只豎起尖刺保護自己的小刺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