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什麼,只是走路的時候有點不自然,不走動的時候根本看不出來。」
歐陽坷大叫起來︰「不要用這樣的語氣,不要這麼輕描淡寫!眾享,不要這麼對我。」他搖著眾享的肩膀,象立即會失去他似的無法控制理智。
「你想我怎麼對你呢?」眾享蹙眉,輕輕地問。
「我愛你。」
「謝謝你。」
「我愛你!」
「那已經過去了。」
歐陽坷搖頭,強硬地把眾享摟到懷里︰「沒有過去,沒有過去,我愛你,一直愛著你。」他在眾享的短發上狂亂地吻。「你可以打我,可以罵我,可以把我也從懸崖上推下去。隨便你怎麼懲罰我都沒有關系。但是不要把我看成一個陌生人。」
「現實一點,歐陽坷。」眾享垂著手被歐陽坷桎梏在懷中。「我們已經過去了。」
「不要說這樣的話,隨便你怎麼報復。但我愛你,我依然愛你。」
「放開我吧。」眾享嘆息。
歐陽坷大吼起來︰「不放!我不放!」
他的吼聲驚動了附近的孩子。
孩子們三三兩兩圍了過來。
「老師………」
「他欺負老師!」
「壞孩子才欺負老師的!」
「放開老師!」
小小的支持者開始討伐歐陽坷。
眾享說︰「放開我吧。」
「不放!」這次的吼聲嚇著孩子,有幾個年紀小的當場哭了起來。
眾享也開始生氣,掙扎著離開歐陽坷的懷抱。
「放開我!」
令歐陽坷放手的不是眾享的掙扎,而是眾享發怒的語氣。
「請不要離開我。」歐陽坷深情地望著眾享。
眾享已經不再浮現那種熟悉的絕望的冷漠,取而代之的是凜然不可侵犯的淡泊。他對歐陽坷輕輕搖頭︰「歐陽坷,我們從來不曾靠近。你也從來沒有信任過我。」
歐陽坷真摯的,一字一頓地說︰「我愛你,我信任你。」
眾享微笑,就象听見一個一戳就破的謊言。
「你愛我,可是你不信任我。」
他轉身想走開,被歐陽坷在身後緊緊扯著手腕。
「眾享………」
眾享帶著顫動人心的光彩的眼楮在歐陽坷臉上默默轉了一圈。他嘆息,仿佛看見許多已經以往在風中的往事。
「歐陽坷,我們已經沒有關系了。」每一個字都說得很慢、很輕,象針靈巧地扎進肉里。「從懸崖上墜下的時候,眾享就已經死了。所有愛你的勇氣和堅持,已經在我墜落的時候散在風里、浪里。」
「不……」歐陽坷悲鳴著,他抓著眾享縴細的手不放。
這雙白皙靈巧的手,曾被他握在手里多少次。
這是他的生命,他所有的愛,他死死地抓住,就象抓住唯一的救命稻草。
多久前,他們也曾這樣互相抓著對方的手,不肯松開。
多久前,在他哭泣著說出「沒有勇氣再支持」的話後,又彼此握著愛人的手熱吻。
當日的掙扎和狂亂,怎麼可以就這麼放棄?
在「凡間」抱著眾享離開的時候,是怎樣的一種心情?
每日在懸崖頂端的痛哭,又是為了誰?
「我已經對你沒有感覺。」
眾享站在歐陽坷面前,平靜地說。他優美的唇邊還帶著淡淡的笑容,讓歐陽坷心痛得抽搐起來。
「歐陽坷,放手吧。」眾享望著他的眼楮。「如果你還有一點愛我,就放過我。這樣的愛太苦太澀,我已經不想再嘗。」他溫暖的目光移向草地上玩耍的孩子。「我希望可以平靜地生活,我希望以後都不再傷心。請離開我的世界,我不需要你再進入我的生命。」
「眾享,我愛你。」歐陽坷輕輕說。他抓著眾享的手不斷摩挲著自己的臉,痛苦地重復︰「我愛你,我愛你。」
眾享苦笑︰「可是我已經不愛你了。」
他扭動著手腕想離開歐陽坷,卻被歐陽坷緊拉著不放。
「放開我吧。」
「不。」歐陽坷堅決搖頭。
「你何必硬要留一個不愛你的人在身邊?」
「我要留我深愛的人在身邊。」
眾享掙扎著,導致歐陽坷再次把他硬摟到懷里。
兩人激烈的對抗又引來大群的小旁觀者。
「放開!」
「不放!」
…………………。
掙扎中,一道弧形銀光劃破天空,拋落在遠處的草地上。
「啊!」眾享驚叫起來。
歐陽坷被他驚惶的神態嚇了一跳,惟恐在掙扎中傷到他,連忙松手。
眾享模著自己的脖子,一臉焦慮︰「我的項鏈……」他轉頭望望遠處的草地,向那里跑去。
「我的項鏈…….」眾享低聲說著。他跑得太快,幾乎摔倒。
歐陽坷急忙跟在他身後。
「不見了…….不見了………」眾享跪在一大片長得高高的雜草叢中,著急地尋覓著。
他不斷撥開亂草,對草鋸在手上造成的割痕視而不見。歐陽坷看他在草叢中全心全意地尋覓,忽然想起海邊秋季那片枯黃的草地。
那天,當他把李為令給眾享的首飾盒扔掉時,眾享也曾這樣焦急地尋覓。
那是第一次,歐陽坷對眾享發火。
那天,他扔下跪在草地中的眾享,喝了一晚的酒。
凌晨時分,他回到房中,對眾享說︰我已經沒有勇氣堅持。
他想起那一夜又是纏綿的一夜,但是,他第一次,在眾享醒來前,悄悄離開。
沒有親吻,沒有告別。
遺棄般的離開………
如果沒有歐陽坷,眾享會更幸福嗎?
如果沒有歐陽坷,眾享會少受多少苦?
例如,李為令……
周圍的小朋友都靠過來幫眾享尋找他的項鏈。小小身影在草叢中若隱若現。
眾享模索著,他的眼光掠過每一根草、每一塊泥。
「在哪里?…….在哪里呢?……」
歐陽坷也跪下來。
他的心象死了一樣。
他愛著眾享,可是眾享已經不再愛他。
他跪在草地上,為眾享找尋著項鏈,象是已經找不到別的方法,表示他心里的愧疚。
或許他需要找一樣事,來緩和心底的痛楚。
至少,他現在和眾享做著同一樣事情,跪在同一片草地上。
至少,一抬頭,就可以看見彼此的身影。
歐陽坷抬頭,他看見眾享。
眾享彎著腰,咬著唇,他的目光,不在歐陽坷身上。
歐陽坷想走過去,想擁抱他,不過是幾步路,卻已經沒有力氣邁出去。
眾享說︰我已經不再愛你。
眾享說︰愛你的勇氣和堅持,已經消散在風里浪里。
歐陽坷連嘆息的勇氣都已經失去,他感覺自己已經死了。
他想起眾享的擁抱,曾經是那麼的熾熱。緊緊拽著他的袖子,臉深深埋在他的胸膛里,象恨不得從此就窒息于此。
歐陽坷難過地握拳。
他想他應該離開眾享的世界,他想他沒有資格留在眾享的生命里,可他沒有力量,站起來朝門外走去。
悲傷地別過頭去,卻意外發現在陽光照耀下微微閃爍的白金鏈子。
歐陽坷走過去,將這條眾人都正在尋覓的項鏈從草梗上取下。
仔細望時,人已經怔了……….
普通的白金鏈子,很細很細。
歐陽坷的目光停留在墜子上。
項鏈的墜子,不是金,不是銀。
是琥珀,人造的琥珀。
那種將小東西放在里面,外面澆上人造琥珀液的人造琥珀。
在這塊晶瑩的淡黃琥珀里,有一朵野菊。
小小的、枯萎的、隨處可見的野菊。
歐陽坷已經痴了。
他修長的手指觸及琥珀,象觸及某人脆弱的心靈。
野菊……
天下千千萬萬的野菊,歐陽坷知道這是哪一朵。
他記得……
那野菊盛開的地方。
………….我想我愛上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