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我們在外面,我不方便稱你郡主,你也不要稱我小殿下,你可以叫我若塵,或者叫我的字敬凡,而我叫你的小名天兒好嗎?」這上回得自她口中的小名他始終記得,陪她歸寧,見到她女乃娘,才知道這小名只有岳父和她私下相處時才叫的,石昊是岳父的名諱,所以給自己女兒取的小名叫天兒。
石雪如詫異地看他一眼,誰告訴他她的小名?
「石府的女乃娘說你的小名叫天兒。我娘名字叫雨凡,爹很敬重她,所以我的字叫敬凡。就情愛而言娘不是爹最愛的人,但爹非常敬愛娘,娘也很敬愛爹,他們不是情深愛濃,但互相親愛,我們也會像爹娘一樣的。」他看著沉默不語的妻子說。
離開京城前,陪天兒歸寧辭親,岳母對他非常好,對天兒卻異常冷淡,當面要他承諾絕不會休妻,他答應了。後來萍兒離去前,約他深談許久,告訴他許多事,知道天兒不可能回月大哥身邊,那麼他會好好照顧她,給她關愛讓她開心。
她沒有答腔,默默地听著他說他爹娘生前的姻緣之路,這些往事有些是他爹說的,有些是他師父告訴他的,現在他一一的細述,臉上滿是孺慕之情,他年幼成孤,卻完整地擁有雙親遺愛,她父母健在,卻……她封起心中的失落。
他幸運地有對好爹娘,同樣不能和所愛的人相守,他爹如此的善待和他有緣的人,也培養了感人的夫妻情義,他師父也是讓人欽佩的女子,愛屋及烏地把愛人和別人生下的孩子悉心教養。
而她卻不幸地有對偏激的爹娘,一個為愛不擇手段,一個為愛喪失天良,娘因為愛上他爹,想為他爹終生不嫁,卻被爹奪去清白,才會數次親手想殺了她。他有這麼好的爹娘,所以性格這麼好,自己有那麼壞的爹娘,所以性情也不好,明知他無辜,還是遷怒于他,最差的是明知道自己不對,還是不想給他好日子過。
石雪如,你卑鄙惡劣、生性歹毒、心胸狹窄……你和你爹娘一樣。
「怎麼了?」龍若塵發覺她突然握緊了雙手,連忙扳開她的指頭,她內力深厚,他無法打開,也不能在這時候點她穴道,不慎會讓她氣血逆流,走火入魔,「放松,天兒,听話,別傷了自己,天兒!」他以安撫的語氣呼喚著。
她完全沒有反應,怎麼辦?運氣和她相抗會傷了她的手,可以怎麼喚回她的心神?他抽出她的劍,做勢往她身上砍,她還是沒回神。
她不在乎她自己,明白這點後,他揮劍割向自己手臂,很快地鮮血染紅了他的白衫。
「小殿下!你在做什麼?」紅艷的血刺激她的視覺,她果然回神,一出手就拉住他的手。
「你傷到自己了。」他執劍的手同樣染上殷紅,心想,她的手心一定被指甲穿破了。他把劍收好,「我看看。」他攤開她的手,果然血肉模糊。
這不是第一次,他看見了舊傷痕,這以軍紀嚴明聞名的靖南大將軍,自律甚嚴但有虐待自己的傾向。
鎖著眉,替她處理好雙手的傷口,他才處理自己的手臂。
「我來!」石雪如心情矛盾極了,他居然用這種方式喚醒她,他可以點她穴的,為什麼要這麼護著她,寧願自己受傷?也不願讓她冒點受傷的危險,她不配得到這樣的善待的,「下次別這麼傻!」她語氣帶著責怪。
龍若塵挫折地低下頭,她覺得自己很幼稚,她的態度好像在怪小孩。他想不出別的辦法了,可能他真的幼稚吧!不知為何,在她面前,他常覺得不知所措,平時的從容自得都沒有了,「給我一些時間,我會趕上月大哥的。」他認真地看著她。
她別過頭去,無法面對他的認真,他的天真是天性,他並不是幼稚不懂事,只是心性純真,所以善待每一個人,愈和他相處就愈了解他那顆可愛的赤子之心,同時也愈來愈無法忍受自己,在他面前她的一切都被消解,自以為正直的心性,原來是這麼的是非不分,狹窄無量。
「有什麼事告訴我好嗎?不要藏在心里自己難過,我是不懂很多事,可是我很聰明,所有不足的我可以學。天兒,我們要相處一輩子,我們不能一直都是這樣疏離,我現在是閱歷不足,但不會一直是這樣的,等我好嗎?」過去他不曾為自己不解人事而在意,他只要醫好病人,完成父親的遺志就可以,人世間紛紛擾擾的雜務與他無關;現在他有個經略有成、允文允武的妻子,她萬念俱灰,他要成為她的依靠,若自己比不上她的達練沉穩,怎能讓她安心?
她還是無言,被奪去了一切之後,突然有個比她小,卻時時呵護她的夫婿不時地說些天真單純卻誠懇的保證時,她真不知道可以怎麼反應。
「有時候和你說話,你都不理我,我會擔心你想些什麼難過的事,所以自己說個不停,平常我不是這麼聒噪得像個孩子似的。」他自覺多此一舉地解釋著,說完後見她眼底神色一閃,又益加確定這些話更暴露自己的孩子氣。
「你的好意我曉得,我會盡快管好自己,不再增加你的負擔。」石雪如終于被他逼出話了,但說出的話連她自己都訝異,她不想帶敵意的。
听到這些話,他雙唇緊緊地抿了一抿,眼光望向遠方,怎麼做才不會傷到天兒呢?爹,若塵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了。這是他喪父多年來,第一次無助地希望爹能在身邊教教他,他一直以為自己是沉穩的,但在天兒面前,他卻拙稚得可笑。
「你不曾給我任何負擔,我想你不喜歡我,但又覺得沒理由討厭我,所以常常壓抑自己,我希望你討厭我,別讓自己那麼累。」他又以誠懇認真的眼眸關切地看著她說。
「那你就不要對我那麼好,好讓我有討厭你的理由。」她再度說出令自己厭惡的話,沒想到自己的心性是這麼壞,她快受不了自己了。
他再也沒有開口了,那是不可能的,他對誰都是這樣的,對她更是處處留心,他想讓她回復沒成親以前的那個英姿颯颯、顧盼有神的石雪如,更想讓她有開心的笑容,萍兒說她渴望親人的關懷,他想給她。
兩人各懷心事地走遠後,上官芸和月無愁現身于後頭。
「喂!你們兩個人經常一天不吭一聲,幸好無緣,不然生了孩子,鐵定是啞吧。你很難過吧!我們人見人愛的小殿下,不想把老婆還你了。」上官芸以肘推推月無愁,同樣沒得到回應。
「看見你心愛的人這麼折磨自己,同時也折磨你關愛的人,你的心是鐵打的啊?想想辦法啊!才多久而已,龍若塵瘦了一圈,沒了笑容,你沒看見啊?」上官芸踢他一腳,不高興地瞪著他,這些日子掛心龍若塵的處境,經常轉移她的情傷之痛,所以她也悄悄跟隨在後。
月無愁望著前方的兩人,幽深的眼眸益增陰郁,沉重地邁步前進,明知他們有一段艱辛的姻緣路要走,但親眼看見他們跌跌撞撞,他心痛至極。一個是他的摯愛,一個是他視如手足的生死至交,他能做的卻只有克制插手的沖動,這段姻緣若不起于自以為是的善意安排,又何至于此,所以他只能站在他們背後,陪他們煎熬。
第八章
在龍家位于京城遠郊的宗堂行過祭祖之禮後,龍若塵打算出關尋藥,出關本來是他稍後的安排,不過因為石雪如的父親鎮守關外,沒有回京參加婚禮,得知他們父女好久沒見面了,所以他更改計畫,先出關去拜見岳父,讓天兒享享天倫之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