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太後的寢宮走出來後,藍芷頤始終不作聲。
當年太後知道實情後,一直是護著弟弟的,她是個恩怨分明的人,所以默認了這慈愛的祖母,讓老人家如此擔心,她不忍,但要明著認下祖母,她做不到。
他們走到中宮,皇上的隨身總管攔住了他們的去路,「皇上有請兩位王爺!」
藍芷頤轉身想走。
杜君衡拉住她勸道︰「他稱你是昭陽王,你就以昭陽王的身分去,難道連君臣之儀都不能做到?」
「多事!」雖是一臉不悅地說,可她卻也跟著總管走了。
來到皇上的御書房中,皇上摒退所有人,只留下他們兩人。
「你娘進宮時才十三歲,卻有著過人的才情與機巧,很懂得討人歡心。她的美貌、多情的確讓許多人著迷,當然她也目高于頂,只等著正式編入後宮妃嬪之列。」皇上回憶道。
藍芷頤根本拒絕听這些事,木然地坐在座上,低頭斂眉,杜君衡只從旁邊,看她雕塑完美的側臉全無表情。
「你的個性像她。」
听到這話,藍芷頤抬眼怒視皇上,而他只沉陷在回憶中。
「她的確受寵,但她出身不高,無法封妃,而她心高氣傲得連最高的嬪位都不肯要,寧願當個毫無位階的宮人,所以更易招嫉。」皇上口氣中透著憐愛。
藍芷頤心里則不以為然。
「她是如此特異獨行的女子,不在乎別人的眼光,也不在乎禮法規範,愛恨分明專擅之心極強。被冷落後她毅然求去,我賭一時之氣,所以也就由她自行挑選。」皇上深嘆了口氣,不堪回想那些激烈的爭吵。
「她挑了文武全才的前科狀元。她任一時之性,我因一時氣憤,才會鑄下大錯,我們都沒考慮到藍卿,而將全然無辜的他卷進來,後來她為報復賭氣而見我,我則對她不能斷情,所以我們有了你。」皇上想到藍浩軒,心中愧然。
「無恥!齷齪!」藍芷頤憤恨地看著皇上。
皇上坦然道︰「我不否認。我無意要你相信我們行止合禮,旁人甚至說她水性楊花、人盡可夫她從不否認,她為了報復我的冷落,做了許多絕事。她誰也不愛只愛她自己也是事實。」
藍芷頤緊握著手把,緊閉著嘴唇,讓杜君衡擔心她會傷了手指,咬破嘴唇。
「但是我要你知道,為你爹生下止臻是她最大的驕傲。她不顧禮法,可是她至情至性,她寧願陪你爹死,也不肯回到我身邊,只因她懂了什麼是情、什麼是愛。」皇上悵然地說著。
藍芷頤臉上的神色平和了一些。
「她不是個好母親、不是個好妻子、不是個好女人,可是她是個真實坦白的女人,請你諒解這個為了識得一分真愛而跌跌撞撞、傷人傷己的可憐女人。」
听到這里,藍芷頤覺得茫然。是這樣嗎?她不知道。
皇上懇求道︰「你可以怪她讓你受辱,請你看在藍卿的份上原諒她。他真的愛她且愛她的一切,因為他怕你長大知道實情,特地許願讓他的孩子像你,止臻這麼像你,不是沒有原因的。難道連天都被感動了,你卻不肯接納他所愛的人嗎?」
藍芷頤二話不說地沖了出去。
杜君衡靠坐在藍芷頤的門外一整夜,從宮中回來她就把自己關在里面誰也不肯見,連藍止臻也勸不出。她不言不語地關在里面三天,杜君衡就守在外面三天。
這日藍芷頤終于打開了房門。
「回去吧!」她把披風披在他身上,輕聲地說。
「我會擔心。」他溫柔地看著她,坦白地說。
「多事!」雖是責怪的話,卻沒有責怪的語氣。
「你的事特別多嘛!」這一季的冬夜,杜君衡待在外頭的時間也特別多。
「今天我會出去祭拜爹爹,你不要跟。」藍芷頤淡淡地說。
「嗯,讓翠香跟去好嗎?」但他有點不放心。
「我要一個人靜靜!」她說道。
「小心。」他盡避不放心也只能想開點,畢竟這是她第一次主動告知她自己的行事。
藍芷頤清早出門,一直到黃昏才回程,她任著馬兒慢慢走,就在路邊看見一名小童子,被個一臉橫惡的漢子在地上毒打,旁人無力阻止,只在旁勸著。
藍芷頤立刻上前去,一揮鞭,纏拉住那壯漢手上的棍子。
「他不過是個孩子,何以如此毒打?」她直言道。
「這不知哪來的野種,打我的孩子,我不能教訓嗎?」那漢子不高興地啐道。
「孩子打架不過是小事,何必出手那麼重?他也是人生父母養的。」藍芷頤把鞭子松了,一臉不以為然。
漢子仰頭看她一眼,邪笑道︰「同是人生父母養,命就有所不同,像你長得這麼標致,我可舍不得打,下來讓哥哥我好好地疼惜一番。」
藍芷頤臉布寒霜地抽他一鞭,厲聲道︰「放肆!」
她跳下馬扶起倒在地上的小孩,讓旁人把孩子先行帶開。
那漢子掄起木棍,自她身後襲來,藍芷頤一個側身,一手揮鞭,把漢子的棍子再度纏住。
雖失去了武功使不出內力,但鞭法和身手都還俐落,不過她自知無法力敵,很快攀躍上馬,然而就在上馬之際,漢子一棒打在她左腳足踝上,她忍著劇痛策馬疾走。
「少夫人,回來了!」馬僮一見她回來立刻上前迎接。
杜君衡回府得知她騎馬出去後,就一直在馬房等她。
「芷兒!怎麼又受傷了?」他看見了她左足上滲著血。
杜君衡立刻痛下決心,再也不讓她騎馬了,每次出去都帶傷回來。
他連忙抱她下馬,讓她坐在馬房的木椅上。
藍芷頤忍著劇痛,讓杜君衡把她被打得骨折的腳踝接回去。
「什麼人這麼狠?出手這麼重!不但月兌臼還月兌了層皮!」他看得心好疼。
「一個粗暴惡人!居然對個毫無抵抗能力的孩子下毒手。」心里覺得窩囊極了,如果不是被杜君衡廢了武功,她一定好好地教訓那惡徒。
「仗義相助雖然是好事,但你已沒有武功了,凡事要謹慎!」杜君衡不知不覺地又這麼說。
「這話你要重復多少遍?」藍芷頤一肚子的不高興,口氣自然不客氣。
「抱歉!我只是不忍見你受傷。」他憐愛地拭去她額上的冷汗,「很痛吧?這幾天內最好別走動。」他深怕她不肯配合。
她別開臉不想理他。
「又生氣?傳說中氣度恢宏的昭陽王還是這麼小器?」他決定要重演,就演全套。對她的相應不理,他已經很習慣了,他會用各種不同的方式打破她的冷淡。
「傳說中的昭陽王,懶得理你。」藍芷頤沒好氣地配合。
他展開天真的笑容,自加新詞地說︰「真正的昭陽郡主就得理我對不對?」
藍芷頤瞪他一眼。
無視于她的白眼,杜君衡伸出雙臂說︰「我抱你回房吧!」
藍芷頤單腳站起來,撥開他的手臂,「我還有一只腳。」
「你又想害我挨罵?」杜君衡微皺眉頭,不高興她這麼見外。
她真的單腳跳出了馬房。
杜君衡無奈地搖頭,她喜歡虐待自己,但外頭到處都是積雪,只見她愈跳愈困難,他只好小心翼翼地在一邊替她開道,一邊護著她。
她的倔強雖然很磨人,但想起來也很可愛。
她專注于一件事時,就會把所有情緒放在一邊,就像現在她把所有心思都放在腳下,好像天地間那是惟一重要的事。
跳了一段路,藍芷頤另一腳就抽筋了,她坐在雪地上暗氣自己的腳不爭氣。
「牽馬來!」她只得坐馬了。
杜君衡一臉的不許,並聲稱往後都不讓她再踫馬了,她氣得不願說話,這回他決計不退讓,非要堅持到底不可,兩人就在雪地上耗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