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上來,這東西我不要。」談判才符合她藍芷頤的行事風格。
他還有選擇的余地嗎?和一個不要命的人較量,實在不該奢望會贏,只能以退為進,保住了她的命,他就算得到最後的勝利。
「這樣的天適合秉燭夜談。」杜君衡坐在炕上,邊說邊拿另一條棉被包裹自己。
藍芷頤也同意,可是他們都高估了彼此的體力,一個是大病初愈禁不住勞累風寒;一個則是積勞成疾,很快地都睡著了。
杜君衡拖著疲憊的步伐由典藥局回府,他過了忙碌的一天,一清早就讓尚書府的人請去看尚書的母親。每回天氣寒冷,他的病患也特別多。
但最掛心的是他的芷兒,早上出門前,她還沒醒,但體溫微高,偏偏一出門就抽不了身,不知道她情況怎麼樣了?
一進西廂客房,里面空無一人,她所有的東西都不在,他想起了藍止臻要帶她回去的話後頹然地坐下,心中有說不出的感覺。
那種感覺對他而言非常陌生,不知如何形容,他的心一向少有波紋,更別說起伏了。在芷兒重新進入他的生活以來的這些日子,他已經幾次警覺自己亂了方寸,卻都不是現在的毫無頭緒。
他理清自己的思緒,既然幫不上芷兒什麼忙,讓她回去和家人團聚是最好的,她現在沒有隨時會有危險的生命威脅,他有什麼理由認為她該留下?
只是她現在生病了,他有理由也有義務去看她,她是為了幫他義診才生病的。給自己找到很好的理由後,杜君衡又讓人備馬去昭陽王府。
柳瑤卿意外地看著杜君衡,他不但有病容,還有愁容,「表哥,你怎麼了?和半年前剛病好時沒兩樣,為什麼不到三個月的時間,有這麼大的改變?」
「止臻怎麼沒和你一起回來?」她看了半天沒看見藍止臻覺得奇怪。
一听這話,心下更肯定了,杜君衡只覺得蓋止臻應諂通知他一聲的。
「你有孕在身,行止要斂著點,玩心不可太重,別動了胎氣。」他關心地說。
柳瑤卿懷著滿心的喜悅點頭,接著她關心地問道︰「表哥,你又病了嗎?」
雖然他搖頭,可柳瑤卿卻很明顯地看出他不舒服,她伸手探探他的額頭,覺得有點燙,但不太確定,她又用另一只手模模自己的額頭,他把她的手拿開,就在這時候,藍止臻進來了,眼楮緊盯著杜君衡的手。
柳瑤卿見他進來,立刻上前拉他的手過來,直接貼在杜君衡的額上。
她熱切地說︰「快看看表哥是不是病了?我都分不出來。」
藍止臻心下雖然不高興,可還看得出妻子的確無心,而姊夫剛才也只是把她的手拿開而已,只是這對表兄妹也該避避嫌吧!加上他才從姊姊那里回來,正莫名其妙地吃著飛醋,更決定藉機報點小冤。
「再重的病,有個柔情表妹如此關懷,也可以不藥而愈。」他怪聲地諷刺道。
柳瑤卿白他一眼,知道他腦袋空空,腸子又打結了,也不想理他。
「芷兒呢?」杜君衡沒見到她人覺得奇怪。
藍止臻更奇怪他怎麼會問這個問題,他反問道︰「什麼意思?」
「你不是帶她回來嗎?」不知怎麼地,杜君衡的口氣少了平日的和緩。
「我是不懂禮數的人嗎?要接姊姊回來至少也會知會你這名義上的姊夫。」藍止臻一臉怏然地加重「名義上」三個字。
「她去哪了?」杜君衡不理會他的語中帶刺。
「不知道!」藍止臻不想告訴他。
「止臻!」柳瑤卿不明白這兩個人怎麼都失了風度。
杜君衡心想人道是愛屋及烏,這刁鑽的小舅子卻賴屋及烏,連姊夫也賴上了。
「那麼打擾了!」他只想趕快回去。
「慢著!你可別傷了姊姊,否則我不會放過你!」藍止臻心不甘、情不願地說,算是把姊姊交給他了。
杜君衡在自己的北院書房中找到藍芷頤,她把書房稍作布置,將床前十步間擺了個屏風,隔成了個小房間,而她正坐在書桌前看書。
對他一聲不響地就進來,頗不以為然,「你不知道進入臥房的規矩嗎?」
見到她頓時安心之後,他心下不免怪她一聲不響就行動。
「難不成進來前,還得齋戒沐浴?」他雙手撐在案前,語帶挑釁。
他顯然是來興師問罪的,居然搬弄他的道士術語了,不過看他一臉倦容,可以不和他計較。
「倒不必如此慎重,不過叩門而入,是三尺之童都明白的常規。」藍芷頤諷刺的意味毫無保留。
杜君衡鄭重地道歉,躬身退出去並把門拉上,叩門重來一遍。
不知道他是累壞了,還是氣昏了,好像存心和她攪和,不過她的心情不錯,還有心思看他到底想做什麼。
「進來。」放下書,藍芷頤也煞有其事地應門。
「有事嗎?」他進來後,她好整以暇地問。
「你不知道搬動別人書房的規矩嗎?」他決定不再忍讓她的專斷。
「你是指我得焚香禱祝,預告上蒼?」藍芷頤立刻引用道教科儀術語還以顏色。
「也不必那麼專業,但揀個黃道吉日,卻是村夫農婦都曉得的常識。」杜君衡忍住笑意地模仿她先前的譏諷語氣。
藍芷頤轉身從他書架上抽出一本黃歷,翻到當日的記事欄,擺在他面前,一臉不屑地問︰「擇期不如撞日,這話兒不知沐風道長可听說過?」
他低頭一看,上邊寫的是諸事大吉,看來連老天都幫她,他也沒什麼好說的。
「臥房給你。」杜君所不想委屈她。
「我喜歡書香。」
「那麼有其他大一點的可挑。」杜君衡的北院有三間書房,一間放他的醫書,一間放道經,而藍芷頤挑的是放經史子集的普通書房,比其他兩間小一點。
「我喜歡這扇窗可以看見外頭的雪地。」藍芷頤想春天的時候窗外一定是一片如茵的青草地,不過最主要的原因是她不想佔用他常用的另兩間書房。
杜君衡由窗外看出去,想起了她小時候喜歡在外邊玩雪。
她小時候喜歡的東西都還在,那片青草地他不肯讓人種花,廊前的銅鈴也每月親自擦拭,臥房的雕花他從不換款式,這些他都無意識地留著,而她好像也沒改變她自己的喜好。
他立刻想到兩件她變得完全相反的事實,她曾是那麼喜歡他,現在則毫無理性地討厭他;以前非他陪著睡不可,現在居然因為布置好自己的房間而心情特別好。
藍芷頤不理會他的神游,自行低頭繼續看太史公的刺客列傳。
「小王爺,少夫人,可以上菜了嗎?」翠香實在覺得這對夫婦很奇怪,通常是做丈夫的坐在書桌前埋首苦讀,而妻子在一旁無所事事,而他們卻是倒過來的。
藍芷頤闔起書本,讓翠香準備上菜。看他一眼,覺得他是真病了,只是一個生病的人不好好休息,卻跑來找她吵架,真是自討苦吃。
「吃過飯後早點休息。」她好意地說道。
杜君衡想到吃飯實在有點怕,可是又不想破壞她的好心情,畢竟這女子喜歡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下,他也只好捧捧場了。
一到飯廳,杜君衡意外地看見自己那一臉幸福快樂的爹娘正端坐在上位。
「爹,娘,有什麼特別的事嗎?」他吃素,因此通常是自己一個人吃。
「芷兒親自下廚差人送來的素菜,很合我們的胃口,所以我們過來和你們一塊用膳!」容定王妃滿臉感動地說。
容定王也是一臉的滿意。
「衡兒,怎麼一回來又往外跑?芷兒搬進北院不全為了你,你居然都不幫忙!」才坐下,就讓容定王妃數落,杜君衡也不搭腔,反正說了真相只會挨另一頓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