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是被人陷害、躺在病床上整整三年之久的人,她更不是曾經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天之驕子,就算她頓悟了人生、對死亡毫無所懼,又怎麼敢要求她的兒子無欲無求,只是靜靜躺在床上等待自己的死亡!
這樣一個女人!這樣一個母親……有不如無!
「或許母後無欲無求,但兒臣絕對不會讓他們稱心如意。」體內憤怒燃燒的火焰沖到了頂點,反而讓司徒靳回歸到了最冷靜的起始點,他的嘴角勾起冷冷的笑,以再平靜不過的語氣開口。
皇後沒有說話,凝視他的目光多了一絲困惑。
「只要兒一日是太子,母後就永遠是皇朝最尊貴的皇後娘娘。」司徒靳開口保證,說話的同時,從床上緩緩坐了起來。
就算她不是一個稱職的母親,他卻不是無情無義的兒子。冷漠平靜、可以,無動于衷、也行,只要她堅守皇後的位置不成為他的阻礙,那麼自己依然會像過去那樣尊敬她。
「啊!」皇後大驚失色,一連退了好幾步。
「你……你的身體……」
「兒臣的身體已經好了。」司徒靳雙眼瞬也不瞬緊緊鎖住皇後蒼白的臉。
說來真諷刺,這麼多年來他第一次看到母後臉上產生如此慌亂、近乎是恐懼的情緒,而這樣的表情,居然是在看到自己兒子康復時所流露出的唯一情緒!
「你的身體……已經好了?」震驚褪去後,皇後隨即慌亂地問︰「這件事多久了?是什麼時候好的?」
「兒臣的身體是十幾天前突然痊愈的。」司徒靳緩緩開口,一雙眼牢牢地鎖住皇後臉上所有的表情。
「兒臣擔心當初宅子里有三皇子和五皇子的耳目,所以還不敢將消息泄露出去,迫于無奈只好請母後出宮一趟,關于這件事兒臣還得請母後配合,幫我繼續隱瞞下去……」
皇後怔怔地望著司徒靳,像是根本沒听見他說的話,只是一臉不安地喃喃自語道︰「十幾天……居然已經十幾天了?!」
司徒靳注意到皇後不止臉色蒼白,整個身子甚至開始發抖、搖搖欲墜,說什麼也不像是欣喜他身體康復應有的反應,他心知有異,卻暫時按捺住心中的疑惑。
「……母後?」司徒靳踏下床,正想伸手扶住皇後,就在他的手要觸踫到她手的那一瞬間,皇後「啪」一聲甩掉了他的扶持。
這突如其來的舉動讓兩人同時僵住,司徒靳抬頭望著她,神情難測,而皇後臉上閃過一絲尷尬,卻沒有開口多作解釋。
「本宮……」沉默持續了好一會,皇後這才勉強擠出聲音道︰「既然你的身體已經恢復健康,本宮就放心了,不多留了,你自己多保重。」
「兒臣恭送母後。」司徒靳拱手行禮、亦沒有多加挽留。
一直到皇後離開了,司徒靳舉起雙掌、輕輕拍了三次,不一會,一名身穿黑衣的蒙面男子無聲無息地出現在他的面前。
「跟在皇後後面,不管她見了什麼人,去了什麼地方,都要詳細回報。」司徒靳冷冷地下達命令。
「是。」黑衣人領命,再次無聲無息地離開了。
第七章
子時,月明星稀、靜謐無聲。
一頂四人抬的轎子悄悄來到京城東南隅,在青龍、朱雀兩條街的轉角處停了下來,不一會,身穿斗篷的人自轎內走出,在僕役的攙扶下緩步走向旁邊一間雅致的鋪子,隨行的女婢伸手在門上敲了敲,和前來應門的白衣侍從低聲交談幾句後,後者隨即引領訪客人內。
身穿斗篷的訪客在白衣侍從的帶領下,穿過一間間閣樓、穿過好幾條彎彎曲曲的長廊,一路走到最盡頭,最後在一間華麗的閣樓前停下了腳步。
「老板在最里頭的房間,請。」白衣侍從打開閣樓的門,轉身邀請。
斗篷客對白衣少年頷首道謝,緩步踏入閣樓、朝盡頭那間微微透著亮光的房間前進,就在快要靠近房間的時候,兩扇緊閉的木門已經「呀」一聲打開了。
訪客踏入房間後,這才伸手褪下斗篷,露出一張略顯年紀、卻依然美麗尊貴的女性臉孔。
「呦!稀客稀客。」優雅帶著戲謔的男音來自房間中央、一名斜臥在黑檀木躺椅上的男子。
「佟老板?!」中年美婦聞聲抬頭,在看見對方時驚愕地輕喘了一口氣。
黑檀木躺椅上的男子,一頭黑緞般的發慵懶散至腰間,膚色白皙、唇紅齒白,擁有一張懾人心魂、俊美無儔的臉孔,但讓她感到害怕的是,他那張臉……居然和二十多年前一模一樣,絲毫沒有染上歲月的痕跡。
他……到底是人還是鬼?!
「夫人何必在乎佟某是誰?不過是一個能幫助你達成心願的人。」佟老板像是早已看透對方的心思,咧嘴笑了笑,極艷的容貌在暈黃燭火的映照下,帶著幾分惡華的氣息。
「不!佟老板,你不明白,我的心願、我的心願已經和當初不一樣了!」佟老板的話讓她臉色一變,情緒略顯激烈地搖頭否認。
「我知道你不是普通人物,總是能一眼就看穿我的心事,那麼你必定能明白我今日的來意,也一定能了解我真正的心事!」
佟老板一雙黑瞳瞬也不瞬地凝視著女子,嘴角掠起微微笑痕,以一種略為諷刺的語氣說道︰「我怎麼會明白?夫人昨天是一種心願、今天又是一種心願,誰知道明天你的心願又會是什麼?不!佟某不想知道,更不想猜測夫人的心願。」
「不!不是這樣的!」中年美婦拼了命搖頭、一臉痛苦,雙手不自覺地微微發抖,她必須捏成拳頭緊緊握著,才不至于抖得太厲害。
「我後侮了!我很久以前就後悔了!我只是……只是……」
「只是什麼?」佟老板冷冷一笑。
「二十多年前我就已經達成夫人的心願不是嗎?我讓夫人‘選擇的孩子’平安順遂、無病無擾,他也因此登上了東宮太子的位置,而夫人也因此貴為一朝之後,一切的一切都是按照‘夫人’的心願哪!」
佟老板頓了頓,緩慢走到中年美婦、亦是龍碧皇朝當朝之後的面前,一字一句緩慢而戲謔地開口道︰「二十多年前是夫人你帶著兩個孩子的生辰八字來找我,是夫人你要我讓其中一人享盡埃分、無憂無病,另外一人則必須承受另外一人命中所有災厄。夫人想要榮華富貴、我助夫人得到榮華富貴,兒是太子,母為皇後,日後他若稱帝,夫人就是皇朝最權貴的皇太後,一切都很順利,我再問夫人一次,為什麼現在要反悔?」
「因為我受不了,我再也受不了了!」皇後被佟老板一連串的問題逼到了角落,再也忍不住地哭喊出聲。
「這二十幾年來,只要我看到平安的太子,就會想起我那個不知在何處、為他受盡苦楚的女兒!」
當年,她和另外兩名女子同為皇妃、深受皇帝的寵愛,皇帝甚至允諾,三人之中要是誰先為皇帝生下皇子,就能被封為皇後。
懷孕之初,她充滿了希望,但沒想到在她第三度產下女兒後,太醫以十分遺憾的語氣宣布她因為母體受損、再也無法生育了。那消息讓她慌了、亂了,別說是皇後的位置,日後只怕連皇妃的頭餃都保不住。
幸好,當時還有一名宮女剛好產下了皇子,她原本是另一名皇妃的貼身女婢,因為懷了龍胎,深怕善妒的妃子滅口,所以哭哭啼啼地來她這里求救,她當時將宮女悄悄安置在冷宮、直到對方順利產下一名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