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猜想李經理平日在家一定是地位卑微到連發言權都被剝奪,才會讓他好不容易逮著機會便滔滔不絕地停不下來。
他不累,她已听得快要睡著。
總算等到他「看起來」像累了的時候,誰知他竟爆出一句不對頭的話來︰「這咖啡真好喝,比外面咖啡館煮的還好喝。羅小姐,你煮的咖啡真是一級棒。」
羅若平納悶不已的猜測起他到底安什麼心。先是莫名其妙的稱贊他同學,現在話鋒一轉,竟送給她一頂不太稱頭的高帽子。她得小心才是,這李經理不知心里又打什麼主意想算計她。
平常,他改稱她為「羅小姐」時,要不有求于她,要不就是對不起,她要她當惡人。現下他又稱她「羅小姐」,嗯,她可得要好好應對才是。
羅若平裝作不經意的指著咖啡壺,「那一壺咖啡你大可慢慢享用。」
李日新喜出望外,「那一大壺我都可以喝?」他興奮得眼珠子發亮。
想喝羅若平煮的咖啡可不容易;首先要她小姐有空,再則要她大小姐心情好,三則是通常煮好後人手一杯、想多喝?抱歉,沒有了。
如今這一大壺咖啡沒人和他搶,怎不令他欣喜!
「若平,我就知道你最賢慧,以後誰娶了你誰好命。」
好!?她才不信,想起她和嚴浩恭那段兒戲似的婚姻才三天就落幕,她可不認為他會覺得自己好命。
為什麼那時候她那麼不會整理家務,現在回想起來自己也覺得奇怪,大概是沒那個習慣吧。像現在,自己打理家務就已經很習慣了。
不過,和「賢慧」這兩個字似乎還扯不上邊。
「我要是能稱為賢慧,我著陽明山這座死火山就要開始活動、噴岩漿了。該說我是‘閑’閑的什麼都不‘會’才對。」她嘲笑自己。
李日新可是萬分不同意。「年紀輕輕的怎麼可以對自己這麼沒有信心?你的辦事能力很強,處事風格明快俐落,將來一定會是個好太太的。」
「謝謝經理的贊美。」她心里暗自揣測這李經理葫蘆里賣的什麼藥,居然恭維她,真令人害怕。
「啊!」李日新像想起什麼的夸張一叫。
哼,裝得一點也不像。同事二年多,她還沒見過他曾遺漏、忘記什麼事,單看桌上那寫得密密麻麻的記事本就知道不可能。于是她決定不予回應,以不變應萬變。
「我有個同學等一下會過來拜訪,他是一家飯店新任的副理,年輕有為……就是我剛才說的那個同學。我之前就邀他來公司喝咖啡,竟讓我等了這麼多天才來。不過他可真幸福,一來就可以喝到你煮的香醇咖啡。」
羅若平差點把口中的咖啡全吐到李日新身上。他居然想把人拐到公司來變相相親?
她可不同意。相親不都至少要喝個咖啡、吃個飯嗎?他不但連這些都省略,竟連咖啡都是她煮的,要傳了出去,不知情的人還以為她多花痴,想男人想瘋了哩!
她馬上收拾好東西,鄭重地向李日新報告︰「經理,我差點忘了,副總要我下午到三和銀行去拜訪,為了不耽誤時間,我馬上就去,傍晚不回公司了。」說完,馬上走人,一點兒都不拖泥帶水,果真是十分明快俐落。
李日新目瞪口呆,滿月復疑感。他們公司是做化學的,和三和日商銀行根本是風馬牛不相及,要外出,也該是和海運公司有關才是吧!
他甩甩頭還是想不透為什麼。
第三章
嚴浩恭自李日新的公司回來後,心情便落入一種無盡縹緲的迷思當中。
回憶像一張密實的網緊緊的困住了他,思念平平的心殷切反覆的啃嚙著他,讓他的心情開始無邊無際的在虛空之中游蕩。
而所有起因都是因為那杯咖啡。
李日新的助理所煮的咖啡居然和平平所煮的一模一樣;縱使六年間他沒再見到平平,但她煮的咖啡的滋味是他一輩子也忘不掉的。
有些人,有些事,雖不能成為永恆,但卻是永世的記憶。
和平平的那一段記憶,每每令他在夜深人靜時低迴不已。思之不得的心緒讓他輾轉反側。
他氣自己當年為何那麼輕易便和平平離婚,搞得他現在後悔得要死。如果當初不要莽撞地簽下離婚協議書,現在也不會連平平的下落都找不到,想到這里,他更加悔恨。
這種思緒在心中反覆交織,成了一張無形的網重重的壓迫著他,幾乎要將他退到崩潰的邊緣。
早春的傍晚,他倚窗而坐。他和平平最常在下課後討論功課,那時的夕陽也是這麼和煦,溫柔得像彼此的心情……
※※※
羅若平告訴自己如何都不能死心。
雖然她的琴拉得比殺雞宰鴨更可怖,簡直活像要把人謀殺般,不過她是很認真在練習的。
尤其今天下午,她還特地翹班去上提琴課,想到這里她的心情登時舒爽起來,那種感覺……
哇!真不是一個「爽」字所能形容的!
尤其是又閃掉了李經理的相親咖啡的,更令人愉快。
只是,先前舒爽的心情現在全都困在這討厭的四條弦中。
難拉死了!她氣自己為何不能像別人一樣輕輕松松的就打出一段優美樂章來,反而要和這首「瑪麗帶只小羊」奮斗!奮斗了一個月,羊還是羊,瑪麗仍是瑪麗。
她氣得流下不甘願的淚水。
哭了好一會兒後,她告訴自己絕不能輕易被打敗。想她當初自己一人在外念書,所有的難題她不都一個人熬過來了?
連她最感棘手的煮飯、洗衣,整理家務,她不也都訓練自己做得井井有條?這四條弦的小提琴算什麼,她一定有辦法把它學好的。她要向自己證明,沒有嚴浩恭她也可以是個生活有目標、能自得其樂的單身貴族。
男人算什麼?滾一邊去吧!揮揮手,她抹去無用的眼淚。
「忘掉負心漢嚴浩恭!」羅若平舉起右手大呼口號。
這口號是她用來激勵自己的,每當她失意落寞時便拿出來喊一喊,頂有用的。
「忘掉負心漢嚴浩恭,打倒壞人臭阿恭!」呼完口號後,她覺得自己又恢復了神清氣爽。握好把位,她再度和那把不听話的小提琴奮斗起「瑪麗帶只小羊」來。
※※※
憑欄倚窗深思的嚴浩恭仿佛听見有人呼喊他的名字,那一瞬間,他以為自己听見了平平的呼喊。
靜聲傾听後,只有無限的靜默包圍著他。
唉!又是錯覺!
「平平,你在哪里?」望著遠方紅日隱去,嚴浩禁不禁深深思念起心頭的人影兒來。正當他又陷入相思的甜蜜折磨中,那個最最不識相、擺明是來侵犯鄰居安寧的可怕小提琴聲又傳了出來。
他馬上將所有門窗緊閉,像防範瘟疫般的不讓任何聲音傳入。
奈何,高分貝的琴聲依舊不甚悠揚的傳送來,听得他火冒三丈。
「別拉了,別拉了,這麼難听的琴聲,你想搞謀殺嗎?」他氣急敗壞的推窗朝外大吼。
琴音只停了三十秒便再度揚起,ㄍ-ㄍ-ㄚㄍㄚ像鋸木頭的聲音侵蝕著他的腦細胞。他不斷的朝隔壁喊話,說之以理、動之以情,然而對方只當他是瘋狗在叫,根本就不理會。
氣急敗壞的嚴浩恭拿出一罐用剩的繪圖用顏料,朝隔壁家潔白的牆壁丟去。
很準的,砰的一聲,顏料在牆上炸開,墨綠色的液體順牆流下,像一堆蟲在蠕動爬行。
這種丟東西的行為令嚴浩恭產生一種變態的快感。他得意的朝著隔壁家大笑。
他轉頭又從家中收集不少東西,用剩的油漆、墨汁、書畫用的顏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