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啊,心胸窄礙得可怕。
「無法否認,雪兒真的很美吧?」滿意地把她倉皇驚訝的無措舉止收入眼底,他笑著道。事實上,紀欣並不丑,可惜過多的嫉妒和自負將她本來傲人的美麗扭曲得面目全非,映襯得毫無心機的瑞雪更加無垢可人。
紀欣冷笑,狠狠瞪他一眼。
「只有你們這些俗氣的人會以容貌評論一切!」
「那麼,怎樣才不俗氣?」他揚眉。
「哼,沒興趣跟你說,與你說話只是白費唇舌!」她頭一甩,捧著染料要走。
她當然知道莫瑞雪漂亮!尤其舉目無親的悲苦困境令她身上又多了一股楚楚動人的神態,只要是男人,沒有人不受她吸引的!而且她才雙十年華,比起自己——二十有五的年齡,莫瑞雪佔有更多的優勢,可她卻沒能力挽狂瀾;是的,她早就明白莫瑞雪和瞿鋈已經發生到何種程度,那賤丫頭已經成功地取代她的位置。
「可惜啊,你的瞿鋈也是個俗氣的男人。」冷逐風不經意地挑起敏感話題,神情自然,遠遠地欣賞那抹美好的淺藍身姿。
問秋臉色一變,隨即高高地昂起頭表明驕傲,不讓心中涌起的痛楚呈現。
「瞿鋈只是一時迷惑,他終究會回到我身邊的!」
「是嗎?」語尾拖曳長長地,明顯地將她的話當笑話。
望著他似笑非笑的臉,像關心,又像嘲諷,平靜的表情無法再保持,紀欣顯得有些氣急敗壞。
「冷逐風,如果你是存心來刺激諷刺我的,那我勸你,免了吧!」
「怎麼,這麼禁不起人說啊?」冷逐風一派的悠然自得,淡掃眼她手腕處余下的傷痕。「早該看透了,瞿鋈既然對你的傷痕不聞不問,你當明了他對你的情感已不若以往了,何苦刁難瑞雪呢?」
「笑話!你何時瞧見我刁難她了?」忽然,她一愣。「那個啞巴同你告過狀?」不待他回答,眼一轉,忽地她若有所悟。「傷痕……是不是你出手的?」
受傷後她曾哭喪著臉找瞿鋈,要他替她出口氣,揪出是何人出的手。豈料,瞿鋈僅淡淡一笑,沒任何表示,既沒問因何傷,也沒問她傷痕狀況如何,當下她的心像被人拿刀開一般,疼痛難當;又礙于冷逐風當時也在場,她自是沒面目繼續賴在那兒痛哭失聲,趕緊匆匆離去,回房痛哭一場。自然而然,瞿鋈也沒去調查是誰傷害了她。
可現在經他這麼一提醒,她恍然!仔細想來,這冷逐風雖有人看不懂作風,但敢明目張膽傷害她的卻沒有——當然除了冷逐風;再加上當日他正巧回來,晚膳時又一反常態地與問秋對她冷嘲熱諷……不是他出手,她實在就想不出會有誰了。
他一笑。
「正是在下。」他微躬身子。
「你什麼意思?」紀欣咬牙問,捧住染料盆的雙手有些發抖。
「感情的事何必牽扯到他人呢?瞿鋈舍你選雪兒,是他的選擇,並非雪兒所致,將怒氣發泄于她,實在不公平。故冷某才出手,在此盼紀姑娘見諒。」
紀欣眼一瞪,不以為然地撇嘴。
「若非她出現,瞿鋈的豈會移情別戀?」
「你該明白的,紀欣。」他搖頭笑道︰「依瞿鋈的個性,一向只有他自己能改變自己的,沒有人可以或有本領撼動他。如果瞿鋈仍愛你,你想雪兒有本事由你手中奪走瞿鋈嗎?是瞿鋈自己迷了心神,是他讓自己愛上雪兒的,由此可見,他對你的愛並非根深蒂固到生死相許的地步,而雪兒——或許能辦到。」
「你說什麼?」她眥目叫道︰「那個啞巴能讓瞿鋈愛她愛到舍生忘死?哈!別開玩笑了,外頭人都當四季織的瞿鋈是個無情、殘忍的人,都不知那只是他保證自己的防護罩,其實他是脆弱的,也是念舊的,所以我不信他會舍棄我,去選擇一個認識才幾個月的啞巴!」她頭一橫,不想與他繼續說下去了,正要跨出步履,忽被他直接卻隱含某種意義的話給吸引住。
「你又知道你與瞿鋈相識較久?」他笑,但顯得毫無情感。
躍動的心被他的話挑撥得撲通作響,紀欣盯著盆里的染料,突然不曉得該掉頭離去,還是追根究柢問個清楚。
「你……你想說什麼?」瞿鋈不喜和他人說他的事,就連她,也是經由時間累積才逐漸了解他的,但偏偏冷逐風什麼都知道;也不明白到底是從何處打听來,加上瞿鋈注重個人隱私,絕不可能是由瞿鋈口中得知,那麼他究竟是如何得知有關瞿鋈所有的一切的?而他,又知道多少?
「沒什麼,只是要你明白,不要總認為自己是第一。」
紀欣震撼地看著他。他的意思是……瞿鋈和莫瑞雪早就熟識了嗎?是這個意思嗎?不禁看眼荷花池畔雪兒窈窕身影。
「別胡思亂想了,該你的,是怎麼也跑不掉的。」揮揮的衣袖,他瀟灑離去。
握緊了盆緣,紀欣復雜的思緒千回百轉,閉上眼,突然覺得自己無力極了。
???
「師父!」問秋走近坐在古井旁擦拭一向不離身的短劍的瞿鋈,空氣中彌漫著肅殺冰冷氣息,教他不由得不安了起來。「師父……」他怯怯地喊了聲。
瞿鋈瞄他一眼,將短劍收入劍鞘。
「有事嗎?」平淡的聲調沒有任何情緒波動。
「沒……沒事。」眼尖地發現師父額頭沁出的汗味,心中立刻明了方才師父又舊病按發了。「師父,你還好吧?要不要我找瑞雪來……」
「找她來做啥?」瞿鋈低吼,俊逸的臉龐閃過一絲凶狠。
問秋沒忽略,所以著實傻了一下。
「問秋以為……師父會想瞧瞧問秋,可以緩和一下心情。」不是都這樣嗎?女人對男人一向有奇妙的作用,不需言語,就能讓男人感到心平氣和,何況……師父對瑞雪的迷戀有目共睹,雖然師父不肯承認、也極力隱藏,但那痴狂的愛戀,連呆子都看得出來。
而師父那凶殘的眼神……是因瑞雪而起的嗎?雪兒做錯了什麼事嗎?
「師父……」
瞿鋈忍住滿腔沸騰的火氣,撇過頭,無意間掃見在井水反映的水波中飄浮著模糊不清的臉,那臉是痛苦的、是掙扎的,同樣地也蓄滿濃濃的心酸。
發病的頻率愈來愈頻繁,自己研發的藥丸的抑制力明顯降低,甚至已經瀕臨失效的邊界。難道,真要如規蓮荷言,才能完全洗滌體內的毒素,更換全新的體質,擺多年來的痛苦嗎?但……真只有那個方法而已嗎?
他用力閉下眼,真希望睜開眼萬物煥然一新——
但是眼前依舊是一臉恐懼又莫明其妙的問秋。
殺掉瑞雪仍然是他唯一的選擇,毫無商榷余地;這是規蓮荷莫家的詛咒,卻也間接報應在他身上。因為他愛上莫家人,愛上令規蓮荷恨之入骨的黎鳳儀的女兒,于是他必須間接地承受規蓮荷撒下的漫天詛咒,在保己與弒愛中矛盾掙扎。
「師父……那麼,問秋扶你回房去好嗎?」眼光落以師父敞開的前襟,一道不算短的刀痕橫亙在左胸膛。
他並非第一次瞧見這刀疤,早在跟了師父以後,這刀疤就一直存在,只是……跟了師父這麼久,從沒看過師父受傷,這刀疤從何而來?他不曉得;問師父,師父也只是冷笑帶過。等到時間一久,對刀疤的好奇也逐漸淡薄,也就沒興趣知道答案了。
瞿鋈看他一眼,垂落眼瞼蓋住充滿痛楚的眸子,不讓自己的感受流露。
「去,帶雪兒離開四季織。」極力維持音量的緩和,他整頓衣服,將胸口的刀疤掩蓋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