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紫連忙曲折腿,將頭磕在棉被上,口中不停念著︰
「謝謝,謝謝你們!片紫願意做牛做馬,伺候少爺小姐一輩子了。」她倏地停止,神色驚惶的模模身上衣物,再以目光梭巡四處。「我……我那塊布呢?那塊……綠布!」
「綠布?」黑莽走去窗戶旁的矮櫃,由包袱下抽出一方折疊整齊的綠布。「你指的是這個?」
「是,是!就是它!」她伸手想要接過,卻打斜橫出一只手臂將綠布給接過去。
「嗯,不過是塊綠布罷了,想不到還挺有重量,沉甸甸的。」杜重璞拿在手里掂了掂,不覺訝然。
「你還我!」片紫一把搶過綠布,緊張兮兮的抱在胸前。
「不就是塊破布,喜歡我還可以買十幾塊給你呢,布料也很常見……」
「你懂什麼?!」她低喊一聲,淚水在眼眶里打滾。「這是我娘的遺物,對你而言或許只是個爛東西,但它對我卻是意義重大!你是個公子哥兒,吃穿不愁,哪知我們這些貧苦人家為生活吃的苦?這塊布……是我娘特地省吃儉用,買來要縫制我的新年衣服的……豈知,她根本熬不到……」她哭得柔腸寸斷,玄機上前輕擁住她肩頭,不禁鼻酸。
「呃——對不起啦!你就別哭了。」天曉得他最怕女人哭了,姊姊彌月生性豪爽,自然不會像女孩子動不動就哭哭啼啼,所以這十四年來,他對眼淚根本毫無「免疫力」,而有著「恐懼感」。玄機第一次在他面前哭泣,他就跋山涉水地領她到昆名來。她的哭,難道要他由一壞黃土中抓出她娘親嗎?
「是啊,重璞年少輕狂,自然也就什麼話想到就說,口無遮攔的,你大人大量,原諒他一次吧。」魚玄機溫柔的拿手絹擦拭她淚痕。「別哭了。」
片紫吸吸鼻子,擠出一抹笑。
「那,咱們先下去吃飯了,好嗎?你的身子還很虛弱,走得下去嗎?」
「我可以。」她輕輕一笑,抬起眼來踫巧與黑莽的視線接個正著,黑莽眼底閃過一道幽光,她一怔,感到心思復雜。
「藥?」杜重璞輕聲提醒,悄悄的退了幾步。他可不想守在這兒熬藥!???
結果,藥由這兒客棧的掌櫃來守,他們四人全下樓吃飯,而片紫目前只能先吃粥,讓久空的胃先恢復狀態。
位于他們後方第三桌,兩位男子交頭接耳,眼角不停的打量他們。
「瞧,他們一身錦衣華服,尤其那位較年少的那位男子,看起來就是富貴人家的樣兒。你有沒有見到其中有位姑娘的腿上有塊布?說不定,里頭有什麼價值連城好東西呢。」
「哇,瞧你說的,害得我的心都癢癢的,看她寶貝成那副模樣!走吧,咱們去搶過來。」
打好協議,兩人若無其事的路經其旁,唧當一聲,碎銀掉在地上,佯裝彎腰要拾起,余光鎖定了目標,劈手奪來,兩人拔腿就跑。
片紫大驚,忍不住大喊出聲︰
「搶匪啊!有人搶我的東西啊!」
黑莽縱身一躍,俐落的站定他們面前。那人一駭,沒想到踫上了練家子,將綠布往上丟去,大叫︰
「阿財,快走呀!」
那名喚阿財之人往上一躍,眼看手就要踫到綠布了,誰知眼前人影一閃,綠布平空消失,還未站定,跟前赫然站定高大的黑莽,當場,腳下一軟,整個人跪在地上。
「對不起,大爺!請原諒咱們!咱們不該財迷心竅,不該公然行搶,咱們知錯了,請您原諒咱們!」
另一人也雙膝撲通落地,跟著懊悔︰
「對不起,對不起,請您原諒咱們!」
黑莽冷冷注視他們,轉頭看向杜重璞。
「瞧你們四肢健全的,又不是痴呆愚笨之徒,看樣子是個只想不勞而獲、好逸惡勞的敗家子,你們要本少爺怎麼原諒呢!」杜重璞淡淡的道。
那兩人聞言,全嚇得手腳發軟,忙不迭地磕頭賠罪。
「求求你,千萬別送咱們去官府啊,我那八十歲的老母會氣死的。」
「……我爹會把我的腿給打斷的!」
「片紫,他們搶的是你的東西,由你決定他們的命運。」杜重璞瀟灑的一甩袖,回座,冷眼旁觀。
片紫看看他們,又回頭看看重璞,再看看玄機,最後,看著黑莽。
「您說,該怎麼辦呢?」她問著黑莽,手中緊絞著綠布。
黑莽動了動唇,拔出大刀架在其中一人脖子上。現場抽氣聲四起。
片紫瞪大眼,嚇到了,趕緊握住刀柄給它提了起來。可那人已嚇昏了。
「何必如此凶殘呢?」
黑莽直直凝望她,目光深遠。
「我想,就算了吧,知錯能改,善莫大焉。你們走吧!」片紫朝另一個嚇到臉孔抽搐的男子道。
那人連忙道謝,拖著昏死去的另一人,趕緊奪門而出,為自己的「逃過一劫」慶幸。
片紫看了眼不苟言笑的黑莽,靜靜的隨他入位。
魚玄機跟在他們後頭,不料那兩人竟沒將那碎銀給拾起,一不留神,腳下不穩,她整個人打橫倒去。重璞見狀低喊一聲,伸出手要接玄機。事有湊巧,正好有人往這兒走來,玄機下意識的往他手臂一抓,誰知竟抓了個空,只抓到了袖子,她征了征,終于無可幸免地跌落地上,連重璞也沒接到。
「玄機,你沒事吧?」重璞扶起玄機。「怎麼這麼不小心!」魚玄機尷尬的笑了笑,發現四周人的目光全投佇在自己身上,美麗的臉頰更是迅速發熱,火紅得不成樣兒。
她看向那人,瞧見他一身藍衣,腰帶是前從未見,不像是臻肅王朝的束西,目光由腰帶移到他臉上,是個黑炭臉,比黑莽還黑,不過長得不錯,不似表叔俊俏,也不似黑莽正直,恰到好處,隱含一股氣勢。
「對不起……我剛剛……」實在想不透為何會抓空,但是他連動都沒動。
「沒關系,以後小心點便行了。」他看了她一眼,便離開。魚玄機傻在原地,他的眼神、語氣好像一個人……好像——杜爺呀!
懷著滿心怔仲,回座吃食。???
幾日後,他們終于風塵僕僕趕回杜館。
景物依舊,魚玄機的心情卻已煥然一新,她看看靜美如昔的杜館,有些興奮的踮起腳尖,在重璞耳旁小聲道︰
「終于回來了,不過得被杜爺罵一頓。」她的樣子卻沒一點擔心。
杜重璞看了她」眼,漾起了苦笑。
「罵不罵都不重要。咱們先各自回房,待食晚膳時再出現,至于片紫,先去你房里。對了,你的風寒尚未痊愈,好好睡個午覺,知道嗎?」
她點頭。
「沒問題。」她牽著片紫走進杜館,走過一個又一個回廊,穿過一道又一道的月型拱門。
片紫就像劉姥姥進大觀園,睜大眼到處溜,口里不停地發出驚呼。
「小魚兒,你家真漂亮呀。」片紫十九,大魚玄機一歲。她說,玄機看起來文文弱弱,一副需要男人來保護的模樣,就像一只小魚,惹人心疼憐愛,于是就小魚兒、小魚兒的叫著,玄機倒也無所謂。如今片紫已經成為第三個看見她金發藍眼,不大驚小敝的人了,她只是眼楮瞪得直直地,嘴巴張得大大地,看呆了,不過總比驚聲尖叫來得好。
她微笑,甫合上房門,突然後頭蹦出聲音來︰
「跑哪兒去啦?居然沒來約我?」是彌月。
她大吃一驚,定楮看去,彌月笑臉盈盈望她一眼,往片紫看去。
「你能不能別這麼神出鬼沒啊,都快被你嚇破膽了!淥水呢?」她明明跟淥水千叮嚀萬囑咐地,要她盡量守在房里,不準人進房的,結果現在卻跑個不見人影,彌月卻在房里!拉片紫坐入椅子。「她是片紫。片紫,她是杜館大小姐,彌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