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出門就馬上往馬房跑,知道嗎?」杜重璞小聲說︰「方才我瞧見爹爹書坊里的燭火尚未熄滅,可見爹爹還未就寢,所以盡量小聲點。如果讓爹爹知道我帶你出門,還專挑夜里,我定被他生吞活剝的!」雖然後花園離書坊有段距離,可有練武之人的感覺都較敏銳,一點風吹草動就能發覺,所以他和玄機才得像偷兒似的提心吊膽。唉,堂堂杜家小王爺,居然流落到這種地步,該怨誰呢?
魚玄機忍不住輕笑出聲。
「原來杜爺在你心中是這般凶猛啊,難不成你當他是毒蛇猛獸。」
他連忙搗住她的嘴。
「小聲點!」他緊張兮兮的左顧右盼。「平日爹爹疼你疼得緊,你當然不會覺得爹爹凶啊,受災受難的是我。也不曉得帶你出門到底對還是不對,罷了,事到如此,也只有硬著頭皮上了。」
模到了後門栓,杜重璞喜不勝收,沒想到會這麼順利,打開門,笑容馬上僵硬住,眼光直直盯住佇立在面前的高大男子,隨後而來的魚玄機也不由得一怔,倒抽口氣。
久久,他好不容易才由口齒縫中辛苦的擠出話來︰
「黑……黑莽!」???
昆名貴陽府
凌隱霽身穿銀白盔甲,肩披艷紅披風,腰佩上等利劍,風塵僕僕地由沿海地區趕回位屬昆名中央的王府。僕役上前接過駿馬,他快速的走向大廳,衣袂飄飄,原本淨俊的臉龐經過幾個月艷陽的照射,已經轉為蜜蜂色,俊逸依舊,更形氣宇軒昂、卓然挺拔。
大廳中,杜重璞和魚玄機靜坐在位,黑莽及泛菱各立其後,凌隱霽一眼就瞧見了一身黑衣的魚玄機,金發全包里在黑頭巾中,一張略微疲憊的美顏上有著興奮的神采。踏入大廳,他的目光始終無法轉移,她亦直直回視他。
「咳咳!」杜重璞在旁干咳兩聲,眼角瞄向兩人戀戀不離的眼光,感覺一身雞皮疙瘩正在蓬勃生長。「表叔,好歹你也看看人家一眼嘛,怎麼說我還是你佷子啊。」
凌隱霽聞言,這才稍移目光向他。
「是你帶玄機來的嗎?」他沒忽略其身後的黑莽。有黑莽隨行,表哥理當知曉他們前來昆名。
「是。」很高興表叔的注意力轉移到自己身上,他馬上口若懸河的說了起來︰「你可知,這一路披星帶月、快馬加鞭地趕來這兒,咱們是吃了多少苦!姑且不論我,玄機那一身軟骨頭,哪禁得起這般折騰,瞧她一臉倦容,要不是有某種力量在支撐著她,恐怕她早倒下去了。」表叔和玄機的事尚未透明化,凡事不宜說的太明,點到為止即可。不過,在玄機不辭辛勞的來尋表叔時,大家應該都清楚了他們之間暗潮洶涌的情愫了。忍不住瞥向黑莽,瞧他面無表情的,是知還是不知呢,他一向深藏不露,不輕易讓情緒流露出去,可他是爹爹的隨身護衛,擅離職守,爹爹不會追問嗎?況且黑莽又是個忠勇並重的人,他不會允許自己擅離職守的。這麼說,不就是爹爹要黑莽隨行的?!他不由得心驚肉跳。不會吧?!
現在他甫有心思思及黑莽的動機;黑莽的強硬隨行該作何解釋呢?單純只為保護小主子們而己?唔……他可不奢望黑莽有這麼偉大的情操。而且爹爹的功夫根本不弱,黑莽發現了,爹爹應該也發現了。唉,原以為這次的行徑神不知鬼不覺,孰知仍行跡敗露,但是令他納悶的是,爹爹到底在打什麼如意算盤?準許他們來昆名的動機為何?難道爹爹早知玄機和表叔的事?!這實在太震撼了。他呆呆的看向表叔。
「謝謝你,重璞。」
「區區小事,不足掛齒。」說是這樣說,可是連續在馬背上折騰了好幾個時辰,他的骨頭也險些散了,不過嘛,總不能在玄機面前表露出來,否則叫他小男人的面子往哪兒擱!唉,有苦難言呀。望望他們,心想一定有話要說,便顧左右而言他。「表叔,你這兒倒挺清幽的,不錯!泛菱,可否煩擾你帶我四處瞧瞧?」
「這是泛菱之福。」泛菱福了福身,領先走了出去。杜重璞和黑莽也跟了出去。
六月中旬氣溫轉暖,昆名濱海,白日雖冷但不冰,但深夜氣溫急轉直下,寒風更甚,雖已著棉襖,陣陣吹來的寒風仍教魚玄機感到瑟縮,手心互搓著手臂,磨擦出熱量。
凌隱霽見狀,趕緊月兌下披風蓋上她的縴肩,瞧她一張小臉被冷得雪白如紙,唇瓣簌簌發抖,心有不忍,拖她入懷,緊緊地擁抱她,藉由自身的熱力想傳遞給她。
「你怎麼來了?」他俯在她耳畔輕聲說︰「千里迢迢的,為何不待在杜館等我回去呢?」
魚玄機從他懷里抬起頭來,可憐兮兮的瞅著他。
「您到昆名數月,只字未捎,實在很掛念您,雖然您有書信與杜爺來往,卻沒有勇氣向杜爺探問消息,何況我更想親眼瞧瞧您,所以我來了。您在這兒,住得還習慣嗎?」一路上看見屋宇樓舍皆由泥土石塊堆砌而成,而且大多兩三間屋相連一塊,隔了好幾里才又有另幾棟屋子,黃沙滾滾,連接著無根無垠的大海,完全一片寂寥景象,不若明陽省的繁華非凡,高貴如他,能適應這種窮鄉僻壤嗎?看這王府雖然舒適體面,比起杜館仍有不及,更遑論雕梁畫棟、金碧輝煌的皇宮了。
看出她眸底的疑問和心疼,他笑了。
「享受對我而言是多余的;禁航旨遲遲未廢,我國軍兵一日未通海戰,我一日不得安心,所以我常趁夜里訓練兵士們,讓他們在近海練習海戰,以防萬一,而且在夜里練習較不易讓人察覺,也就不易讓朝中那些老臣們發現。」
難怪,深夜來訪他卻不在。
「可是夜里視線不清,不是很容易發生意外嗎?」
「少了眼楮,人們听力及感覺更靈敏,更能理清自己的方向,雖然危臉,但事半功倍。且深海有更多我們不熟悉的危機潛伏著,這是我們在近海訓練時無法預料的,所以‘心’的澄明尤其重要,以不變應萬變。」捧起她的美顏,他輕啄下紅唇。「思念你常常在深夜,輾轉反側之際也就將注意力投注在軍事上,一來心不覺得苦,二來,對臻肅王朝也盡了一番心力了。你呢?想我嗎?」
「想。」她楚楚可憐的低訴︰「好想你!我以為您忘了我……所以杳無音訊……」
「傻瓜,我怎麼忘得了你?」他抱她離地,四相對視。「好幾次想沖回去見見你,最後始終被強抑下來;皇上調派我到這兒,雖然看似掌大權,但是無形中昆名成了我的囹圄,不得隨便離開,否則便如逃獄一般,得受責罰。所以我忍,忍住蠢蠢欲動的心,忍住想見又不能見的痛苦,忍住……想觸模你真實存在的。」
「表叔……」她痴痴望著他,勾起淡淡的笑意。「這樣日以繼夜,累麼?」她以手背磨蹭著他冒出青髭的下巴,酥痛感使她想笑又想躲。
「兵士們有日夜交替,而我……不需。累了只需躺躺便行了。」
她皺起柳眉,巡視他明顯消瘦的兩頰,和眼眶下淡淡的黑影。
「就算是鐵牆鐵壁也得休息啊,您這樣無疑是在無形中遲凌自己。」口氣中不難發現有薄怒。
他再度笑了,眼底的眷戀漾深。這可是他第一次見她發脾氣呢,新奇之余也感到欣慰。
「放心,我會照顧好自己的,何況我身邊還有泛菱,她雖少言,但絕不會讓我凍著、餓著,奇異地,她總有辦法讓我去做原先不願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