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自由了,我自由了。
千辛萬苦地爬過那五尺高的圍牆,段玉兒又跑了一陣,直到她認為已經跑得夠遠了,才開心地大叫出內心的興奮。
她又叫又跳,忍不住又多吸了幾口氣,大聲地歡呼:「連自由的空氣都這麼甜美。哇,我自由了,我自由了,我自由了,我自由了……」
她這廂又叫又嚷、又舞又笑,渾然不知自己尚在飛鷹堡內,惹得跟在她身後的兩名男子搖頭嘆氣起來:「唉!如果她知道她甚至還沒有離開家半里,不知會作何感想?」
段家老四段季湯,擺出一副憐憫的神色,眼楮卻飽含笑意。可以的話,他還真想去嘲笑一下他這個寶貝妹子,報復一下平日被整的冤枉氣。
是嘛!有誰要到自家庭院玩,還需要大費周折又爬樹又攀牆的?雖然飛鷹堡是大了點啦!說這片護林是庭院也有些夸張,但總歸是自家產業嘛!玉兒有必要興奮成這副德行嗎?
「這也不能怪她,玉兒平日雖然聰明伶俐,卻從未獨自踏出堡外半步,她哪知道這堡有這麼大呢?」段家老三段叔禹,一向口毒心軟,替玉兒說了公平話,卻也忍不住笑。玉兒實在太天真了,真以為悶著頭跑一段,就算遠離了飛鷹堡?
段季湯由鼻子哼了一聲,怪叫:「聰明伶俐?你管她平日的行為叫聰明伶俐?我說,她那叫惹禍精、搗蛋鬼,外加麻煩精、愛哭鬼。」
段叔禹了解地看著段季湯,季湯和玉兒只相差一歲,素日經常被玉兒整得發毛,卻總狠不下心責備她,因為只要他大眼一瞪,玉兒水汪汪的眼楮總會適時地蒙上一層水霧,稍稍一眨,一串串的淚珠兒就滾了下來。到最後,道歉的永遠是被整的那個人,這也難怪季湯要被氣得無力了。
這回一得知玉兒想偷溜出堡,季湯馬上舉雙手贊成,並力勸段家二老,與其讓玉兒在家整自家人,不如讓她到外頭去「教訓」不相干的旁人。
由這點就可以知道,段季湯也不是沒有「良心」的,他說,玉兒在家是「整」人,出外卻是「教訓」人?想她段玉兒一無絕學,二無武功,憑什麼去教訓人?
這就得從玉兒打算逃家開始說起了。自她打定主意要出外闖蕩江湖之後,她就常磨著四位兄長想學個一招半式,可惜,雖然有個武林中赫赫有名的飛鷹堡堡主的爹,她段玉兒卻是個十足的「武痴」——「練武白痴」,別說一招半式學不成,還累得自己全身青一塊、紫一塊,渾身是傷。
為了避免還沒出江湖就出師未捷身先死,聰明的段玉兒立刻放棄學武的念頭,也終于明白這十七年,爹娘不逼她練功的原因了。
沒關系,一計不成,再生一計。有二哥那個機關專家,還怕沒有合適的防身武器?玉兒實在非常佩服自己的智商,這麼容易就想出既簡單又不傷身的方法。
飛鷹四杰是何許人,豈會看不出她的小小心思?連夜開會的結果,決定支持她,讓她去見見世面,凌遲別人總比折騰自家人好,四兄弟如是想。
為此,段仲舜特地為她打造防身暗器,讓她隨身攜帶,以防危急時他們會救助不及,害他們寶貝妹子受傷。
這暗器設計仿造「暴雨梨花針」,外形卻更見精巧,是一只腰帶扣環,容易攜帶,又不會讓人起疑,但一遇危急,絕對能叫人防不勝防。可是又擔心她無意中誤傷好人,所以,暗器並不足以令人致命,只在上頭淬了會使人昏迷的藥物,以免玉兒莽撞,犯下不可彌補的錯事。
有這樣的寶物,再加上段老三、段老四的暗中保護,玉兒的逃家行在家人部署周全後,得到了默許,今日才會如此順利地出走。
可惜這小妮子,太得意忘形了,竟然在家門口大叫大嚷,萬一引來守衛,可就枉費全家人的好意了。
嘻!說好意,段季湯還真是有些不好意思,其實是大伙兒故意讓玉兒以為自己是偷偷溜出去的,如此一來,日後才有責備她的理由。至少,這樣玉兒才會因為有那麼一絲絲的心虛,而不致于名目張膽地舉著飛鷹堡的名號出去「胡作非為」。
說到底,就是段玉兒的口碑太差,沒有人相信她會不惹麻煩,就算她不找麻煩,麻煩還是會跟著她的。
因為,玉兒長得太美了,不由得他們不擔心。
嘆口氣,段叔禹示意身旁的四弟,「快把她嚇走吧!再讓她這麼叫下去,只怕還沒出家門,就會讓人給公然揪回去了。這麼一來,爹說不定只好將她給禁足個一年半載了。」
禁足一年?那還得了,段季湯可不想成為那丫頭的出氣筒。二話不說立刻就站起來,用非常非常大的言音嚷著︰「老三,我好像听到玉兒那丫頭的聲音在林子里嚷嚷,我們快過去瞧瞧。」說完,還重重地跺著步。
兩人躲起來偷偷觀察,果然見玉兒驚慌失措地沒命奔逃,活像身後有人追殺她一樣。
段叔禹提氣欲追上去,卻見段季湯笑得像偷了腥的貓一樣,便伸手推他一把:「還不走,玉兒不分東南西北地亂跑,很容易跟丟的。」
段季湯笑得更開心了︰「老三,我當了這丫頭十七年的哥哥,就屬今天最得意,一句話就把她嚇得像見了貓的耗子,好過癮!」
想起平日大伙兒被追得無處躲的慘狀,而今瞧見剛才玉兒落荒而逃的模樣,即便是一向最護著她的爛好人(玉兒替段叔禹取的外號),也忍不住大笑起來。
這個玉兒,還真是飛鷹堡眾人又愛又氣、又憐又恨的小寶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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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天仇小心翼翼地繞過飛鷹堡的外圍護林,如非必要,他並不想驚擾到飛鷹堡的人。
追蹤了半個月,好不容易盯上仇家霍剛的梢,正打算一舉擒獲之際,卻讓狡猾的霍剛給溜了。一路追下來,發現他似乎躲進飛鷹堡這片茂密的護林里了。
飛鷹堡護林內機關重重,紀天仇懷疑霍剛怎會有膽亂闖,肯定是自己跟丟了線,中了霍剛的圈套。
想借飛鷹堡毀掉他,霍剛的如意算盤打得也太精了。可惜,他紀天仇不是傻子,也非呆子,豈會上這種惡當?
冷哼一聲,紀天仇掉轉馬頭,打算離開飛鷹堡的範圍。
逃得了一時,逃不過一世,就算霍剛真的躲進飛鷹堡,只要查證清楚,紀天仇照樣會上門要人。
莫說是飛鷹堡,即便是深宮內苑,紀天仇也勢必要手刃霍剛,為紀家上上下下五十七口人報仇。
當初,若非十歲的紀天仇,不,當時的他不叫紀天仇,叫紀凌霄,那是他爹娘對他的期望。若非紀凌霄一時偷玩,偷偷跑到後山的溪流抓魚,勢必也難逃被殺的命運。
一想起自己拎著兩條大魚,興高采烈地奔回家時所見的慘烈景象,紀天仇眼底的仇恨更熾。這二十年來,他連睡覺都無法忘掉一向溫暖和樂的家竟然在轉瞬間成了殺戮的戰場,他最親近的家人一個個倒在血泊中,就連剛滿周歲的妹妹凌兒也被砍死在母親的懷里……
沉浸在悲痛中的紀天仇失去平日的警覺性,絲毫不察在他頭頂的樹上藏著一對好奇的眼光正死盯著他。
玉兒一听到哥哥的聲音,拔腿就跑,跑得她上氣不接下氣,直恨自己腿短,又怕真被抓回堡里,索性先躲起來再說。可是躲了半天,她那些腿長的哥哥們卻連個影子也沒瞧見,就瞧見一個陌生男子騎著馬繞著林子轉,來來回回五六趟,看得她頭都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