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尉遲家的兩位將軍跪在地上,王妃和一直昏昏欲睡的老王爺急忙過來攙扶,非但沒有責怪之意,反而滿臉愧疚。
一直沒怎麼說話的老王爺終于開了口︰「兩位將軍可是要折煞老夫了。知女莫若父,我這女兒什麼樣子,做父親的還不知道嗎?本王不知是造了哪輩子孽,生出此等孽女,把這個家折騰得雞飛狗跳不夠,還跑到外面去撒野,如今更給將軍府上帶來諸多困擾……咳咳……咳咳……」
「王爺,您身體不好,別這麼激動。」王妃擔憂地看著夫君,又是揉胸又是捶背。
「是呀,爹,妹妹只是年紀小不懂事,您別為她氣壞自己的身子。」李雲傾也過來扶住案親,坐回位子上。
賓主再次落座。
雲苑一邊給鎮南王揉著胸口,等待他氣息平定下來,一邊低低地嘆口氣︰「沁兒這丫頭剛生下來時身子弱,三天兩頭鬧病,王爺老年得女,又是這麼個嬌弱的娃兒,難免就嬌縱了幾分。原想是個老ど,天天又針呀藥呀,實在讓人心疼,便是尋常百姓家也得疼著寵著,更何況這帝王之家,真是要星星不敢給月亮,誰曾想竟慣出這麼個驕橫的性子,如今便是我們老兩口,若有半分逆了她的意,也給看成眼中釘肉中刺,恨不得殺了我們才解氣。」王妃越說越傷心,竟抽抽噎噎地哭起來。
「娘,您少說幾句,讓將軍看咱們家成什麼樣子。」李雲傾尷尬地出聲勸阻。
「我就是傷心,你以為我不想要尉遲昊那樣的女婿嗎?你妹妹如果有半分好,我也豁出這張老臉去,給她求尉遲將軍,可是你看看她那樣子。哎……」
這已經涉及到王府的家事了,尉遲長恭實在不知怎麼搭腔,忙給兒子遞眼色。
尉遲瀟干笑兩聲,口是心非道︰「王妃您無須如此傷心,我想郡主就是有點小小的脾氣,女孩兒家嘛,又是天之嬌女,都這樣。其實錯都在我哥,被郡主看上是他的福氣,他卻不知天高地厚,難得王爺王妃小王爺都不怪罪,真讓我們父子無地自容。」心想,尉遲昊,讓你把這堆爛攤子丟給我,罵你兩句出出氣。
這時,遠在天邊的尉遲昊重重地打了兩個噴嚏。莫非這就是傳說中的心靈感應?
看來老頭子等不到雲華郡主是不準備回去了,他可沒耐心再陪著耗下去,尉遲瀟裝出一副非常懂事非常體貼的樣子,「爹,我們打擾王爺王妃小王爺已經很長時間了,既然雲華郡主不在,不如我們改日再登門拜訪,免得打擾王爺一家休息。」「不打擾,不打擾,自從我們王爺賦閑在家,難得有貴客臨門。時間確實不早了,就在這里用膳吧,我吩咐廚房準備一桌家宴,兩位將軍不要嫌棄。」王妃盛情邀請。
尉遲長恭父子趕忙推卻。
雲苑真心挽留︰「老將軍與我夫君同殿為臣,又差一點做了親家,緣分真是不淺,少將軍與我兒也是同輩之人,必有共同話題,大家邊吃邊聊,豈不熱鬧?況且也可以邊吃邊等沁兒。」
最後一句話起了關鍵性作用,尉遲長恭點頭答應了,尉遲瀟也只得相陪。
好在飯菜不錯,三位皇室中人又毫無架子,勸酒布菜,推杯換盞,其樂融融。
酒酣之際,門外侍從通報︰「雲華公主到。」旋即,一個火紅的身影沖了進來,剎那間,滿室生輝。
尉遲瀟听過太多人對李沁的描述,也听說過李沁長得漂亮,但是他見過的美人多了,覺得天下女子再美也不過如此,無非是順眼一點、養眼一點、看起來賞心悅目一點,他沒想到此時出現在眼前的女子美得讓人吃驚,美得超乎人的想象,如果用一個詞來形容,應該是——嬌艷……是的,嬌艷!仿佛清晨沾著露珠半開半合的紅玫瑰。王妃雲苑也是美的,美得像一株虞美人,高貴典雅,讓人看著就很舒服。李沁卻不同,她的美不容逼視,張揚而濃烈,美得盛氣凌人,極具侵略性,是讓人窒息的美。或許紅玫瑰不適合她,她更應被稱作紅色曼陀羅——危險卻極具誘惑力的死亡之花。當然,也可能她本人並不是這樣,因為她化著很濃艷的妝,妝容如同面具,掩藏了主人最真實的一面。妝的顏色是那種很純粹的濃烈之色,一般少女很少這樣用,因為這樣的顏色看起來很夸張,但是她用得恰到好處,懾人而不俗媚。
她有些氣喘,但是她努力讓自己氣定神閑。她冷冷地掃視一桌子的人,陌生的面孔讓她愣了一下,但也僅此而已。
「吃飯了,怎麼也不等我。」簡單的一句話,有著小小的責備,家人吃飯的時候沒趕上的人都會說的一句,從她嘴里出來卻有一絲危險的意味。
王妃趕緊站起來,微笑道︰「你這丫頭,又跑哪瘋去了,還以為你不回來用膳呢。小煙,快給郡主準備凳子碗筷。」
「看你,滿頭大汗的,快擦擦。」李雲傾說著,從懷里掏出一方手帕遞給李沁。
李沁不知是沒看到還是故意的,伸手接過小翠遞來的碗筷,卻避開了李雲傾的手帕。
小小的餐桌暗潮涌動。尉遲瀟假裝沒看到,只低頭撥著碗里的飯。
王妃道︰「沁兒,我給你介紹,這兩位是……」
李沁不耐煩地打斷母親的話︰「只剩了殘羹冷肴,看著就沒胃口。小煙,叫廚房的馬師傅給我做兩個梅花糕。」
李雲傾好像沒把剛才的事放在心上,對李沁依然熱情,「妹妹,梅花糕沒什麼營養,不如叫廚房給你做幾樣可口的小菜吧。小煙……」
李沁重重地把筷子摔在桌子上,打斷了李雲傾的話,轉頭呵斥小煙︰「你聾了,還不快去!」
一桌子的人臉色都變了,鎮南王臉色鐵青,要不是王妃一直拉著他,已經要不顧身份地破口大罵了。尉遲瀟偷偷瞟了一眼還在極力保持不動聲色的父親,心底里暗暗發笑︰想當初大哥離家出走的時候,老頭子還大動肝火,罵他不孝,罵他逆君,倘若他這個大哥真的遵聖旨娶了這位郡主,老頭子怕是等不了三天就被她氣死了。
小煙臉都白了,杵在那兒一副要哭的樣子,「郡主,馬師傅他……他……」
尉遲瀟真佩服李雲傾現在還能保持微笑,對妹妹極盡包容,他自己要是有這樣的妹妹,早就被他大卸八塊了。
李雲傾還是輕聲細語地和妹妹商量︰「妹妹,馬師傅身體不適,我讓他歇著呢,不如下次再吃梅花糕好嗎?」
李沁斜著眼楮打量李雲傾,尉遲瀟從自己的位置可以看到她的余光,很凌厲,像刀子。
她道︰「你不累嗎?朝中的事要做到八面玲瓏,府中的事也要了如指掌,連個廚子身體不舒服都得你操心——」她的手里不知何時多了一條金絲軟鞭,猛地揮在桌上。桌上的盆碗被她打碎了大半,菜汁濺了周圍人滿身滿臉,幸虧尉遲瀟身手敏捷,抓起個干淨盤子擋在臉前,一張俊臉免遭荼毒。尉遲長恭可沒兒子這麼好的身手,一片菜葉還掛在頭上蕩啊蕩的,老將軍不愧大將風度,直到此時還是穩如泰山。要不是場合不對,尉遲瀟簡直要笑破肚皮,天哪,他老爹現在的樣子還真是帥啊!
鎮南王李柏延氣得直哆嗦,指著他這個囂張的女兒卻一句話也說不出,頹然地倒在椅子上,一陣猛咳。
王妃雲苑花容失色,一邊幫王爺順氣,一邊聲嘶力竭地喊著︰「叫馬師傅做給她!做給她!不要再鬧了,不要再鬧了!王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