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這樣你好可憐。」她忍不住眼眶泛紅。
「怎麼會?我還有你啊!」他原本一個人習慣了,生命中出現的人總是來來去去,張碧芝是、Victor也是,但是她出現後,他才發現,他其實很需要有個人陪在身邊,在他痛苦的時候和快樂的時候。
「那我一輩子陪著你好嗎?」
「請你一輩子陪著我。」他對她微笑。「還有,這件事,要請你一輩子為我保密。」
「嗯!我發誓,這件事除了天知、地知,還有你知、我知,絕不會有第三個人知道。」她認真地舉起手發誓。
「不必發誓,只要你答應,我就相信。」他笑著將她的手拉下來,再以他的大掌包住她的小手。
「你的手好大、手指頭好修長。」她的手被他握著,很有安全感。「你的想法也好成熟。」她雖然很會念書,但是他才是真正的大人。
「會嗎?」
「嗯!你很會為別人著想,如果我是你上定會沖上前把親生父母認了再說,才不會想到這樣做會不會傷害別人,又會造成什麼後果。」
「那不是成熟,我只是從小就被我媽訓練成以別人的考慮為第一優先,如果換成你是我,在那樣的環境成長,你也會和我有一樣的想法。」
他這麼說,她可不這麼認為。環境對一個人雖然重要,但是後天養成還得有先天條件,如果換成是她,她一定會變得很憤世嫉俗,搞不好現在已經變成十大槍擊要犯了,才不會有他這麼開闊的胸襟和周到的想法呢!
「對了,雖然你不想和你親生父母相認,可是你媽的憂郁癥也不能放著不管吧?」她想起在畫展時遇到的張君紅,那憔悴的臉色令人不忍。
「關于我媽媽的憂郁癥,我會想辦法的。」
「什麼辦法?」她好奇得很。
「我現在還沒想到,不過總會有辦法的。」
五天後,一個國際快遞包里送到董家,寄件人是美國移民局,收件人是張君紅。
「這是什麼東西啊?」董致謙可好奇了。
「你幫我拆吧。」張君紅一臉無精打采。
董致謙馬上拆開箱子,里面是一個密封的小盒子和一封信,以及幾件衣服、相片、記事本等零碎的東西。董致謙拿起相片—相片里有三個人,他認得其中兩個,是他很年輕時的父母,背景是中正紀念堂。
「媽,你看,這里面有你跟爸年輕時的相片耶!還有這個女生是誰?」
張君紅不在意地瞄了相片一眼,然後整個人身子一僵!她顫著手接過相片,這是她剛新婚不久時拍的相片,站在她丈夫旁邊的女生就是她妹妹張碧芝。
「把那個箱子拿過來給我。」她接過箱子,翻著里面的東西,一個不祥的預感涌上心頭。這些東西多像遺物啊,
「媽,你怎麼了?」董致謙擔心地看著母親。
「打電話給你爸爸,要他馬上請假回來。」她顫著聲,捧著箱子回房。
回到房里,她將箱子里的東西一樣樣取出,再謹慎地放在床上,她翻翻記事本,上面的字的確是張碧芝的筆跡,涂著一些無意義的話,後面幾頁,她看到妹妹以顫抖的筆跡寫著︰
……
我想我快要死了,整個人難受得很,我知道是我酒喝太多了,可是除了酒,還有什麼可以安慰我?其實死了也好,一了百了,我就不用再受良心的譴責了,惟一的遺憾是不能見姐姐最後一面,告訴她「對不起」這三個字……因為我的任性妄為,讓姐姐、姐夫、弟弟和我四個人都陷入痛苦的深淵……
我尤其對不起弟弟,我將他從姐姐和姐夫身邊偷走,卻不能給他好的生活,一路上跟著我吃苦受罪,但是我不後悔,因為這是我惟一能從姐夫身上得到的紀念品……一個承襲他一半骨血的小孩。
我惟一感到後悔的是姐姐,我們從小相依為命長大,她省吃儉用又努力打工,才能讓我上大學,可是我卻背叛她的期望,所以今天落到客死異鄉的下煬,只能說是報應……
記事本後又涂了很多的「對不起」,張君紅看著那一個個對不起,視線逐漸被淚水模糊,她捧起那個密封的小盒子,輕輕的,沒什麼重量,不難猜出里面裝的是什麼。
她將盒子在懷里抱緊,靜靜地坐在房里,無聲地哭著,記憶重回心頭。
當年張碧芝偷走寶寶時,她痛不欲生,她埋怨丈夫、埋怨妹妹、更埋怨自己,她想,她是不是做錯了什麼才會遭此報應?先是被兩個她最摯愛的親人聯手背叛,最後還失去剛出生的孩子,雖然警方和朋友熱心協尋,但是始終遍尋不著。
她整天以淚洗臉,萬念具灰之下也試過自殺,幸好丈夫發現的早,總算沒有鑄成大錯,但是也使丈夫提早結束進修,整裝回國,以免她觸景傷情。
「你媽呢?」董立偉趕回來了。
「在房間里。」董致謙憂心地看著父親。「她接到一個包里,里面有一些奇怪的東西。」
董立偉對兒子點個頭,立刻進房看妻子。
「怎麼了?」他輕撫著妻子的背。
「碧芝……她死了。」張君紅抬起淚漣漣的臉看著丈夫。
「你確定?」董立偉也被嚇到了。
張君紅點點頭,她拿起那封信遞給丈夫。「我還沒看,不過我猜得出來,這盒子里裝的是碧芝的骨灰。」
董立偉將信拆開,迅速看了一遍,信是美國移民局寫的,信里寫著張碧芝女士過世多年,因為無法得知確切國籍和地址,所以才會事隔多年才寄回遺骨。
「對了,寶寶呢?信里有沒有寫到寶寶現在在哪里?」
董立偉搖搖頭。「寶寶也死了,碧芝死後寶寶被人收養,沒多久後也發生車禍死了,遺體已經被他的寄養家庭安葬,如果我們想去看,移民局可以代為安排。」
張君紅先是一愣,眼角余光看到記事本上無數個對不起,終于痛哭出聲。
「對不起……」董立偉抱緊妻子,尋尋覓覓二十年,沒想到等到的是這樣的結果,他的傷心並不比妻子少。
「這一切都是命啊!」張君紅哽咽地說,想起無緣的孩子,她還來不及抱他、疼他,卻已天人永隔。「我們去美國,把寶寶接回來吧……」
「好。」董立偉也掉下眼淚。
張君紅抹掉眼淚。「現在不是傷心的時候,要辦的事還很多,得去拍照、辦護照,最重要的事是得先讓碧芝入土為安。」
董立偉點點頭。「我們要去美國接寶寶回來安葬的事,要怎麼對阿謙說?」
「什麼都別說,就告訴他是碧芝的孩子吧。」張君紅露出一抹虛弱的微笑。
她郁結多年的心,似乎在這一刻慢慢松開了,她不知道得再花多久的時間,但是她知道,她終于可以慢慢擺月兌這顆憂郁的心了。
二月二十三日,學校開學。
學年到了二下,席明嘉這學期不再擔任班長,卸任讓她覺得輕松許多,加上周休二日實施,她突然覺得時間多起來了。
「太好了!這學期我們還能繼續當同學,我本來還擔心你的爛成績會讓你直接被二一呢!」
她又能重新和範文森一起走在校園里,這讓她開心不已,雖然只有經過一個短短的寒假,她卻覺得恍如隔世般遙遠,所以此刻平凡的快樂更讓她覺得珍貴。
「我沒有被二一,雖然我每一科都不及格,除了英文。」
「每一科都不及格?」她瞪大眼楮看他。「那你怎麼能注冊?」
「其實我本來就沒學籍,所以成績對我而言根本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