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他放下炭筆,大功告成。
「這麼快?」她戴回眼鏡,起身到他身邊。「哇!這是我嗎?」
「不像嗎?」他反問。
「很像,可是我有這麼漂亮嗎?」
她看著那張素描,紙上的女孩子,眼、耳、口、鼻和她是一個模子印出來的精準,但是眼、耳、口、鼻之間又散發著一股她說不出的神韻,那使得紙上的女孩子又不像她,比她所知道的自己更漂亮一些、更慧黠一些、更精靈一些,也更迷人一些。
「你在我眼中就是這個樣子。」
這是不是就叫情人眼里出西施?他的話讓她的心里覺得好甜蜜。
「簽名,你還沒有簽名。」她指著紙的下方說。
他拿起炭筆,在紙的右下角簽下自己的名字,然後將畫紙取下交給她。
「謝謝。」她甜甜一笑。這張素描,她要拿去婊框,然後掛在房間里。
畫完素描,她眼楮滴溜溜地轉呀轉,繞著整個房子看。房子大,布置得也很高雅,一看就知道是精心設計過。
「我可不可以參觀你的房間呀?」她問,房子再怎麼漂亮,她只對這里感興趣。
「可以呀。」他帶她到他的房問,打開門,讓她進去。
「這就是你的房間呀!」她四處轉轉,東模模、西看看。「布置得很漂亮,可是……」
「可是不像男生的房間?」
「嗯。」
房間很漂亮,收拾得也很整齊,四腳大床、典雅的床頭櫃和抬燈,一系列的梳堰柏和腳凳、沙發和特別訂制的衣櫃等等,整體的色調和設計,搭配得高雅大方,華麗又不落俗套,足以登上室內設計雜志封面,所以她怎麼看都不覺得這像是一個十九歲大男生住的房間。
「這是屋主設計的,我只是搬進來住。」
「喔,難怪。」她走到原先是梳粕抬,現在被當成寫字抬使用的桌子旁,隨手翻著桌上的幾本書,厚厚的精裝本,密密麻麻都是用英文寫的。「這是什麼書!」
「心理學的書,關于憂郁癥的。」
「為什麼看這種書!」最近幾年這個病滿流行的,他該不會也有吧!
「只是看看。」他笑著把那幾本書收起來。
她狐疑地看著他,只是看看為什麼還畫重點、做筆記?他一向都是這麼認真地「看看」嗎?
「你知道你像什麼嗎?」
「什麼?」
「你像一本攤開的書,用英文寫的,任何人都可以看,但是任何人都看不懂。」就像那幾本憂郁癥的書一樣,如果他不說,她不會知道那是什麼書。
「我沒有那麼難懂,我其實是個很簡單的人。」他說。
她不這麼覺得,認識他愈多,她愈覺得如此。他剛走進她生命時,她以為他是一張白紙,什麼黑點都沒有,只有溫和的笑容和親切隨和的個性,他永遠是那麼平靜地面對每一件事,所以當他神準地射飛鏢、專業地講解畫作、巧手為她素描時,她會很訝異!這些事,如果不是她恰巧發現,那她就一輩子都不會知道,原來他並不是一張什麼都沒有的白紙。
在他平靜的表面下,究竟還有多少她不知道的?
「有點晚了,我送你回家好嗎?」他看看鐘問。
「好。」來日方長,她不急,而且,這些事情她要自己一個人慢慢發掘。
回到家,睡前她拿出日記,今天是值得紀錄的一天。
十二月十二日,天氣微涼,回家時才發現下雨了,這是入冬以來第一場雨。
今天我大著膽子,開口說要當範文森的女朋友,幸好他說好,不然我真的會找不到地洞可以鑽。
晚上他送我回來時,我覺得有點失望,他只有說bye-bye,沒有吻別,他們美國人不是都習慣吻別的嗎?為什麼他不吻我?害我覺得好失望……
第五章
班上又回復平靜。午休時間,董致謙照例教範文森功課。
吃過午餐,席明嘉懶懶地趴在桌上,不想午睡就盯著用功認真的兩個人看,看呀看的,她突然發現一件事。
「我今天才發現,你們兩個人長得很像耶!」怎麼她以前從來沒有發現?
「會嗎?」董致謙看看範文森,再想想自己在鏡子里的那張臉。
「很像,眼楮和嘴巴,像了七成。」她剛剛仔細比較過了,所以絕對不會錯。
董致謙又看看範文森的眼楮和嘴巴。「不像吧,他的雙眼皮那麼大,我是內雙耶!」
「像啦!不要管雙眼皮,你們眼楮的形狀很像,連眉毛也有點像。」她怎麼看都覺得像。
「你覺得像嗎?」董致謙問範文森。
「她比較聰明,她說像就像吧。」範文森笑笑。
董致謙白了他一眼,轉身招來周宇倫。「你覺得我們兩個長得像嗎?」
周宇倫仔細地將兩人前看後看。「真的還有點像耶,鼻子和下巴的弧度最像。」
「明明是眼楮和嘴巴。」為了證明她才是對的,席明嘉也招來杏子和林惠美。「你們看,他們兩個像不像?」
兩個女生也仔細地將兩人前前後後看了一遍。
「我覺得眉毛和鼻子有點像。」杏子說。
「我覺得是嘴巴和下巴這里最像。」林惠美說。
每個人說的地方都不一樣,董致謙翻了個白眼,這些人的眼楮到底是怎麼看的?再說他家又沒有姓範的親戚,所以他和範文森絕對沒有親戚關系,怎麼可能會長得像?
「真的愈看愈像耶!你要不要回家問你媽媽,看有沒有流落在外的兄弟?」周宇倫說。
「不可能,我是獨生子。」董致謙肯定,戶口名薄上只有他一個「長子」。
「我也是獨生子。」範文森說。
「有沒有可能你爸爸當年有流落在外忘了認祖歸宗的孩子?」周宇倫又問。
「你再亂猜下去,我就打得你忘了你祖宗姓什麼!」董致謙的臉色不好看。他父親這麼照顧他母親,甚至可以用呵護備至來形容,怎麼可能會做出那種事。
「哎!開個玩笑嘛!」周宇倫趕緊陪笑臉。
「這種玩笑不要隨便亂開。」他可不希望自己突然跑出一個哥哥來,那他那脆弱的母親該怎麼辦?
雖然董致謙並不覺得自己哪里和範文森長得像了,不過回家後,他還是把這件事當學校里發生的趣事講給媽媽听。
「範文森?長得和你很像?」張君紅想不起誰是範文森。
「就是上次來我們家吃晚飯、作功課那個同學,大家都說我和他長得像,不過我一點也不覺得。」
兒子這麼說,張君紅就有印象了,範文森就是她在畫展巧遇那個男孩子,不過她對他的長相還是沒有印象。像嗎?她仔細回想,還是沒有任何印象。
「阿謙,你問問你那個同學,邀他禮拜六來家里吃中飯好不好?」
董致謙疑惑地看著母親。當她兒子十七年來,他第一次听母親開口邀請人到家里。
「媽媽有點好奇,想看看他到底和你長得多像,順便謝謝他上次陪媽媽一起看畫展。」張君紅的解釋合情合理。
「他陪你一起看畫展?」怎麼他不知道?
「在舊市政府舉行的Morrison畫展,我叫你陪我去看,你說校慶完很累想睡覺,我只好一個人去看,就是在那里遇到的,還有你班上另一個女同學。」
女同學?他大約可以猜得出是誰了。「我明天去學校約約看,可是不保證他會答應哦!」
「沒關系。」
第二天,董致謙第一節下課就問範文森。
「這個禮拜六有沒有空?」董致謙問。
「應該有。有事嗎?」
「昨天回家後,我把同學說我們兩個長得像的事告訴我媽,結果她說要請你禮拜六到我家吃飯,順便謝謝你上次陪她看畫展。」董致謙悶悶地說。「怎麼你陪我媽看畫展,我卻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