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明嘉開始幫範文森復習功課,交換條件是範文森要每天接送她上下學,因為她實在搭公車搭到煩了!
以往她每天都得換兩班車,先從家里搭到火車站,再從火車站換搭到學校,公車難等又花時間,偏偏席爸爸嚴格禁止她無照騎摩托車上學,所以她只好乖乖搭公車。不過從今天起不同了,從今天起她就有專屬司機了,而且還是豪華的BMW呢!另外,以後早上她也可以睡晚一點了,一想到這里,她連做夢也會笑呢!
「其實你需要人接送上下學,和我講一聲就行,不必以復習功課做為交換條件的。」
今天最後一節沒課,範文森跟著席明嘉到她家;她說要在她家里教他,他便跟著她來到她房間。
「沒關系啦,反正我回家一樣要復習,教你只是順便,這樣一舉兩得,助人又利己,何樂而不為!不過你這樣接送我上下學會不會很麻煩!」放下書包,她才想到,他還得繞過來接她,一定很不方便吧?
「不會的,我住的地方到你家,正好順路。」範文森微微一笑。
「哦?你住哪?」
「在五妃街。四周都是學校,白天有點吵,四間學校一起打鐘,一間接著一間,不過晚上好一點,九點過後就很安靜了。」
住學校附近就是這點不好,鐘聲有點吵,學生上下課時鬧哄哄的,但是入夜後寧靜的氣氛倒是很好,而且他住在頂樓,往下望去學校里草木森森,景色不錯。
「那就是家齊女中附近嘍!那里有個賣烙餅的——張家烙餅,就在南商校門口,很好吃喲!」
南商校門口?說實話,他到現在還搞不清楚哪間學校叫什麼校名呢!當然更不知道什麼賣烙餅的。
「如果你想吃的話,我明天再幫你買。」
「不用啦,我只是要告訴你那里的烙餅很好吃而已,我不是想吃,不過你可以買來吃吃看,真的很好吃。」她臉上寫著她很愛吃嗎?算了,她從書包里拿出課本,攤在書桌上,又幫範文森拉來一把椅子。「好了,我們開始復習功課吧。」
範文森乖乖坐下,開始跟著席明嘉復習今天上的中會,認識存貨、存貨的評價方法為何……
席明嘉很認真,解說得甚至比老師還詳細;他也很認真地听,不過照樣有听沒有懂。
「……定期盤存制進貨時,是借進貨;永續盤存制,是借存貨,所以從這兩個科目就可以看出這家公司是用什麼方法盤存貨。」講解告一段落,席明嘉抬起頭看範文森。「這樣你懂嗎?」
範文森看著席明嘉。他不想說謊,可是她教得這麼認真,說不懂好像很對不起她。
「不懂?沒關系,我再講一次。」他沒開口,席明嘉已經知道他不懂,她又重新再講一次。一邊講,她心里一邊想,這次期末考,她鐵定要考第一了。
這次席明嘉講解得更詳細了。她就不相信,在她的諄諄教誨之下,會有不可雕的朽木,而且就算是朽木,她也要想辦法把他雕成觀世音菩薩。
「好了,這次該懂了吧?」席明嘉問。
「嗯……」範文森看著課本上一個個的方塊字,實在難以啟齒,再看向席明嘉充滿期待的臉。「你講的我大致上明白。」
他說大致上明白,可沒說完全明白,這樣不算說謊吧?不過席明嘉可沒听出話中玄機。
「那你做做看這道習題。」她把課本翻到後面的練習及計算題,選了一題簡單的存貨決定來考他了解多少。
「呃……」範文森一手拿著筆、一手支著下巴,認真地研究這個題目。
五分鐘過去了……
見他沒動筆,席明嘉想,他可能還在研究題目的含意。
十分鐘過去了……
席明嘉心想,他可能在思考該如何解答。
十五分鐘過去了……
她終于忍不住開口了︰
「你到底會不會呀?」
範文森放下筆,一臉無辜地看向席明嘉。
「對不起,我看不懂題目。」
席明嘉有股想尖叫的沖動,但是她忍下來了。「看不懂可以問我,我解釋給你听啊。」
看著席明嘉忍耐的臉,範文森覺得好抱歉,她一定以為他腦袋里全裝著稻草,又不求上進,沒認真听她的講解吧?也許他該對她說實話。
「對不起,我想有件事,我該對你坦白。」
「什麼事?」她問。他最好說,他剛剛說不懂只是在開玩笑。
「呃……我……不認識字。」他一說完,臉也紅了。
「什麼?你……你……你不認識字?」席明嘉被他的話絆倒在地。
現在都民國幾年了,怎麼還有文盲存在?而且還是年輕又帥的文盲!
「別開玩笑,你不認識字怎麼轉進我們學校?又是怎麼考上駕照的?」
別的學校她不知道,她學校可是南部私校中排名第一的,甚至有些科系的錄取分數比國立的同科系還高,所以入學的門檻還滿高的,他如果不認識字,那怎麼通過轉學考?又怎麼轉進來的?
「真的,我真的不認識字。」範文森的表情很認真。「中文我會講,可是看不懂。」
「看不懂中文?」席明嘉仔細想想這幾個字的含意。「你是說……你不是台灣人?」
「我應該是在台灣出生的,不過我在美國長大。」範文森又微微一笑。
他的笑容讓席明嘉有種上當的感覺……
來自美國?難怪取蚌洋名叫文森,也難怪看不懂中文。那他不是不會,只是因為看不懂而考砸嘍?那她干嘛這麼雞婆教他?
「那你根本不需要我教嘛!」
「我是來自美國沒錯,可是這並不代表我就樣樣精通,學校里的課我是真的完全不懂,這些東西我以前從來沒接觸過。」範文森說得真誠。
「那你干嘛選資管讀?」
「我來台灣讀書,是認真想學一些新事物的,所以才選中資訊這門課。」不過這只是眾多原因中的一個,其它的原因他現在還不能說。
而席明嘉對這個理由也只接受一半,華僑子女回台灣念書她听過,但是選五專念的,還是頭一遭踫到。
「既然來留學,為什麼不選大學就讀?」他已經十九歲,讀大一不是正好嗎?
「而且大學里多半用原文課本,你比較好適應。」
「讀大學,我不夠資格。」範文森又笑,一張白皙的臉染上淡淡紅雲。
哦!懊不是功課太爛,在美國混不下去,所以才不得已回台灣念書吧?席明嘉將他的臉紅解釋為羞愧,也不好意思再逼問他。
「好吧,我教你,不過要先從基礎柄語教起,等我一下。」席明嘉轉身出去,到妹妹的房間找出小學一年級的國語課本二,幸好她有妹妹,也幸好她妹妹正在念小學。
「哪!Lesson1先學ㄅㄆㄇ和寫自己的名字。」
「好!」範文森開開心心地又坐下來,學習用中文寫下自己第一個名字。「這樣寫對嗎?」
範文森獻寶似的將自己的名字拿給席明嘉看,看著紙張上斗大又歪斜的字跡,席明嘉知道,未來還有好長一段路得走。
她認真地教他注音符號的念法,還找來一卷空白錄音帶,幫他錄下念法;又指派作業給他,要他回去把自己的名字寫一百遍。她相信,嚴師必出高徒。
「課本借你,不過這是我妹的,所以要好好愛護。」
「我借走你妹妹的課本,那她怎麼辦?」他有點不安。
「安啦!我妹已經四年級了,這個一年級的課本她用不著了,只是她有點小器,雖然用不著,但是也不可以弄丟哦!」
「嗯,謝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