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不經思考,艾盟一反方才戰戰兢兢的模樣,冷冷丟下一句︰「這當然,想我一個‘外’人,怎比得上你們多年的交情呢?再說,今天于紹倫肯把房子借給我住,我若有良心,早該感激得五體投地了,哪里能妄想接管這屋子里的一切,你說是不是?」
這一番話倒是孟芸沒料想到的!她說得這般冠冕堂皇,真不曉得是想騙誰。或許這種說辭耍紹倫哥稱得上綽綽有余,但要唬住她孟芸,可就沒如此簡單了。
她姿態依舊,眼光不離雜志,嘴里緩緩吐出幾個字︰
「你能這樣想最好了。」隨即啪地一聲,她闔上雜志,往桌上一丟,又肆無忌憚地走出于家,獨留下艾盟一人怔在原地,無法思考。她驕傲似開屏的孔雀,叫人幾乎難以置信她只有二十幾歲出頭。
艾盟頹然跌靠牆壁,全身止不住一陣輕顫。看來她若要繼續在這兒住下去,勢必會給于紹倫帶來莫大的困擾。非關吃住,只要一個孟芸就夠了。孟芸傷人的話沒出口,卻也夠刺人的了。她不會這般不識相,一有時機,她馬上離開,絕對不讓紹倫和芷凡為難。
勉強打起精神,艾盟向廚房走去,好好做一頓晚餐有助于平復她混亂的內心。才踏進廚房,一陣開門的?NB458??NB459?聲吸引了她。是芷凡回來了嗎?她還有課啊!她轉身向大門看去,腦中納悶著。
兩個身影相繼進入,在背光的情況下,竟有些模糊。
「艾盟!」那再熟悉不過的聲音緩緩發散在空氣中,讓她感到絲絲暖意。她原本以為經過下午那場不算爭執的爭執,他將不會回來吃飯,但他卻出乎她意料地回來了,而且絲毫看不出他曾動怒的模樣。這不禁使她放心許多,連孟芸的事都壓進最心底。
「你身後是……」
陰影慢慢從那人臉上褪去,顯露出他的真實身分。艾盟壓根沒想到在她拒絕了宋宇盛的邀請之後,紹倫竟私自反邀他至家中,完全忘了顧慮她的感受及意願?或許他就是故意如此,以報復她的冷淡及——不識相?
所有悲哀全涌上心頭,讓她來不及偽裝熱絡。原以為捱過了二十個苦難的冬天,接下來擁有的應是美好的未來,殊不知這一切只不過是海市蜃樓,遠望雖讓人歡欣,實際上卻空其所有。幻想終究破滅,現實仍須面對。
宋宇盛就立于眼前,她無法命令自己不去恨他、怨他。想起母親生前的憔悴模樣,她的恨意便更加深重。這樣一個父親,不配擁有母親的愛及自己的尊敬。不待宋宇盛開口,艾盟慘白著張臉迅速穿過狹小的客廳,沖入房間,完全沒有任何愧疚。
愧疚?她何需愧疚?真正該感到愧疚的人……
是他!那個不負責任的虛偽男人!
「等下,艾盟……」于紹倫發覺自己錯估了她,也許她溫柔有禮,但在非常場合之下,她卻也能絲毫不顧他人的尊嚴。
他急忙追了上去,想制止她進入房里,奈何在他將至之時,門已無情地關上。
他奮力擊向門板,企圖逼使艾盟出來。雖然他不了解宋宇盛與她之間究竟存在著怎樣的關系,卻明白她不能像只鴕鳥般,只是將頭埋在沙土中,而不肯讓雙方坦誠面對。「艾盟,開門……」
門內依舊毫無動靜,而敲門的回聲反而擴散開來。
「別敲了!」宋宇盛突然出聲。「如果她有心不出來,你就算敲斷了手,也是沒用。」
「但是……」于紹倫還不想放棄。
「或許她不能接受她母親生命中除了她父親之外,還有另一個男人吧!這般恨意我能了解,她一定極尊敬她母親,如今發現她母親竟愛過其他男人,她當然無法接受。」他兀自推論,打心底原諒艾盟對他的無禮。況且,他若失去艾盟的協助,他將永遠見不著楊樺,永遠活在對她的自責及悔恨中。
于紹倫只有垂下手臂,無奈地停止敲門的動作。
第六章
悶熱!極端地悶熱。
艾盟倚在窗旁,腳邊躺著整理好的行李。此刻,一切終將結束,再也毋須去在乎誰會怎麼想、怎麼說,全讓他們去談論、去疑惑好了。
老天竟如此忍心開她這麼大一個玩笑,讓她先是坐在幸福的雲頂,而後再要她摔進痛苦的深淵。遇上于紹倫本不在她計劃當中,更別說是愛上他了。但他對她這般好,完全不顧忌她只是個流落街頭的失業女子,反而給了她工作及不敢奢求的家。他的好心或許僅止同情,她卻無法自拔地陷入他的溫柔,痴心妄想擁有他的情感。想她一個無親無故的落魄女子,居然企圖打動他的心,這些妄想豈不可笑?
于紹倫,攝影界的一匹黑馬,他得到的該是能在事業上協助他,情感上支持他的女人。而這些,她無一能辦到。她不了解他的生活圈子,對攝影更是全然陌生,這樣的她怎能給予他事業上的協助!再者,只要宋宇盛一天身為他的老師,她便一天無法盡放她的情感,如此下來,她仍舊只能生活在憤恨和怨懟之中,這對他根本不公平。
除此之外,他們之間還有個趾高氣揚的孟芸。她是他的學妹,又是芷凡的同學,無論怎麼說,他們之間存有的關系,都非她這個臨時介入的外人所比得上的。
盂芸都已經表示得明明白白,她不該再不知好歹,還想得寸進尺!
艾盟輕輕嘆了口氣,心中除了悲哀,只剩無奈。她踱回床邊,望向枕邊的鬧鐘。
十一點了!
客廳里芷凡磨磨蹭蹭地,不知在忙些什麼,而于紹倫和宋宇盛早在她奔進房中,關上房門後不久便離開家了。這樣也好,她才不會無法出走。
棒了一個晚上,熱氣非但未消,反而更加燥悶了。
昨夜,她帶著羞愧自韋家落荒而逃,象一只中了彈的兔子,沒命地奔回巢穴,急欲舌忝舐傷口。原來,在他眼中,她竟是這番不知羞恥,但他何嘗清楚她的舉動全是由他而起,由他主導,她根本未曾想過會發展到那樣的地步?
見他因思念而痛苦,因回憶而良傷,甚至錯以為她就是尹淑,她再怎麼鐵石、心腸,也不忍刺破他的幻想。她真的只想安慰他,沒有其他的要求,但突然之間,他已劇烈吻上她的唇,讓她無力反抗……
接下來一切就仿如潰決的洪水,一發不可收拾,叫她慌了心、失了魂。芷凡輕觸自己微微紅腫的唇瓣,似乎還能感覺到他留下的余溫,那蝕人、心魂的狂吻。
一陣憤怒闖進心中,除了生氣韋康森那般看待她,芷凡更氣自己其實並不真的恨他。
「我相信你的反應,你自己應該心里有數,這種事是一個巴掌拍不響的!」他說得殘酷而無情,完全當她樂在其中。他怎麼可以利用她的好心,踐踏她的自尊,磨折她的感情?
「他怎能如此狠心!」芷凡說得淚眼汪汪,哽咽不成聲。有一瞬間,她幾乎希望那場車禍死的人是她,而非尹淑,如此就不會發生這麼多的風波了。
她正獨自躲在房里療傷著,突然于紹倫狂吼了起來。「芷凡,開門!快!快開門!」敲門聲急促似戰鼓,迫使芷凡轉移注意力。
「哥!」芷凡驚呼,幾乎不敢相信眼前的人就是于紹倫。他渾身酒味,襯衫歪斜不整、頭發亂得像是雜草,眼楮上爬滿了鮮紅血絲。
「艾盟呢?」他問。
「她不是和你在一起嗎?」芷凡一陣疑惑,昨晚她回家時,房內空蕩蕩得沒有絲毫人聲,她便以為他倆一起出去了。再說,當時她難過得無以復加,根本沒注意到家中有什麼異狀。如今經哥一提起,她倒是感覺一股從未遇過的怪異氣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