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個月前,楊樺因疲勞過度而被送進醫院,但卻意外檢查出她罹患了子宮頸癌。更悲慘的是,她的病情已經到了癌癥末期,癌細胞擴散得非常快,根本已經到了無法控制的地步。
這消息對楊樺母女倆,簡直晴天霹靂。楊樺在兩個月之內,迅速消瘦二十公斤,原本就柔弱的身軀,到後來更只是剩下一層枯黃的表皮。
病魔的折磨,使得她整個臉頰凹陷得有如骷髏。
艾盟看到母親變成這般模樣,內心豈只是絞痛而已!老天要作弄人,為何要在同一人身上重復施行?說什麼上天有好生之德,全是騙人的假話!如果上天真是這樣,母親就不會在含辛茹苦地將她拉拔大後,還來不及讓她盡孝心便一命歸天。這一切都只是謊言罷了!她無法不怨懟老天爺對她母女倆的不公平。
憤怒夾雜著苦澀讓艾盟又濕了眼眶。
她努力眨眨眼,想甩開回憶帶來的哀傷。目前,住的問題才是最重要的,她的房東由于兒子要結婚需要布置新房,于是要她搬走。可是,這麼短的時間內,她上哪去找房子呢?
今天已經找了一整天了,還是沒看到適合的房子。她好灰心,再找不到,可能就要露宿街頭了,而她實在也沒有足夠的錢去住旅館。
走著走著,她的視線被一幅巨大的相片吸引住。
相片中的人兒不是自己嗎?
啊上心頭的第一個感覺是喜悅,微微的,一絲一絲的。但更大的氣怒繼之席卷而來。她不記得曾讓誰拍下這張連她自己都不曾有的照片。
艾盟抬眼一看——
爵士專業相片沖洗。
她推開玻璃大門,情緒上顯得有點緊張。
「小姐,需要幫忙嗎?」一位笑容甜美的服務人員上前詢問她。
「請問一下,掛在那兒的照片是誰的?」她問得有些辭不達意。
「你的意思是?」服務人員看出了部分端倪。
「我的意思是,你們怎麼會有那張照片?」
「哦!那不是我們店里的。我們有一個附設的藝廊在二樓;這個禮拜剛好是一個新攝影家,叫于紹倫的,在發表個人展,那張照片是他拍攝的。」
原來如此!可是艾盟還是不懂,她可從沒認識什麼攝影家啊!這個于紹倫到底是個怎樣的人物,居然自己被他拍了這個照片,卻還一點知覺都沒有!
「小姐,還有什麼問題嗎?」
她猛地回過神來,滿臉的不好意思。「喔!沒有了。謝謝你。」
「不客氣。」
「我可以上去看看嗎?」她笨拙地問道。
「當然,請自由參觀。」
服務人員給她一個鼓勵的微笑,示意她自己上樓。
艾盟再次道謝,隨即向二樓的方向前進。
窄窄的樓梯間,光線暈黃,夾雜絲絲溫熱的氣息。她不敢大聲呼吸,卻在踏進藝廊的剎那間嚇呆了!
舉目所及,展覽的作品中,有百分之九十是以她為主角,而且每一張都拍得超乎她對自己的認識。相片中的她,表情有哀傷、有無助、更有迷惘……
突然,一陣無法解釋的憤怒自她心底竄起。這個于紹倫有什麼權利將她的內心世界公諸于世?而且還沒經過她的同意?他甚至連她是誰都不知道,他怎麼可以?
「于紹倫在哪?」艾盟壓抑著。
原本寧靜的藝廊里,漾起了輕微的緊張氣氛。所有正在欣賞攝影作品的人們忍不住回頭注視著她,還有些人眼尖得很,早已認出她就是這次展覽的要角。
眾人的眼光惹得艾盟渾身不自在,同時也更加深了她的羞憤。情急之下,她無法控制地再次出聲︰「于紹倫在——哪——里?」
突然,一個有著高大體格的男人向她走來。他的雙瞳墨黑無比,仿如寒冬的午夜,使人忍不住微微輕顫,他的唇抿得死緊,暗紅唇色卻極端誘人;艾盟出神地望著他,竟忘了該做何反應。
「什麼事?」他神情嚴肅,內心波濤洶涌起浮。就是這個令他百思不解,卻又念念不忘的女子。
「我——你就是于紹倫?」艾盟強自掩飾方才的失態,怒力讓自己看起來世故些。
「我是!你這麼氣憤地喊我,到底有何貴事?」
「你居然敢問我有何貴事?這些是什麼意思?」艾盟指向牆上的自己,眼中淨是熊熊烈火。
「我不懂!」于紹倫一時無法了解艾盟的話。她的臉龐因動怒而閃閃發亮,恰似沐浴于傍晚的夕陽余暉中。
「為什麼把我的照片拿出來展覽?」艾盟氣極了。他怎麼可以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她憎恨他的鎮定與深沉。
包怨他長得如此好看,讓她無法恨得徹底!
「你的照片?小姐,恐怕你搞錯了。這里的照片每一張都屬于我,都是我用盡心思去捕捉、去構成的,你根本沒有權利對我說這些。」于紹倫說得斬釘截鐵。
這是事實!
霎時間,艾盟啞口無言。是啊!她憑什麼?他是攝影界的新秀,而她不過是個沒沒無聞的平凡女人,就算要對簿公堂,她也明白自己贏不了。
于紹倫見她由盛怒轉為羞愧,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心里莫名地升起一股憐惜的情緒。
憐惜?
一定不是憐惜!他強迫自己否認,基于一種他也不了解的原因。他不需要女人來干擾他的生活,她們只會帶來麻煩;況且,芷凡都還待字閨中,他有什麼權利談感情?他答應過爸媽要好好照顧這唯一的妹妹的。
正當兩人之間的空氣快要凝結時,孟芸忽然狂奔而來。
「紹倫哥,芷凡出事了!」她面色凝重,氣息急促。
「什麼?」
「芷凡出車禍了,人已經被送往醫院急救。」
他不相信!早上芷凡還活蹦亂跳,他記得她還警告他不能欺負孟芸,因為是她求孟芸來會場幫忙的,若他趕走了盂芸,就是不給她面子!
可是現在呢?
他瞬間有如雕像呆立,下意識拒絕接受這樣的惡耗!
這是不可能的,芷凡健康得很呢!
艾盟也被這壞消息嚇住了。這個芷凡一定是他生命中極為重要的人物,否則,他不會受到這麼大的打擊,壓根兒不願相信這惡耗似的。看著他臉色盡褪,只留一臉的慘白與自責,她不禁開始臆測,這個芷凡究竟是誰?
他的情人?未婚妻?抑或妻子?
妻子!
這層認知讓她嚇了一跳。我在干嘛啊!她輕聲斥責自己,隨即回到現實來。她不由分說地拉起他的手,沒有多想,和孟芸問了醫院後,便急急的往目的地前進。
「會場就交給你了。謝謝!」艾盟回頭丟下一句。
第二章
空氣中,一股窒人的藥水味發散著。
「謝謝你,醫生。」韋康磊忍住哀傷。「你通知了那女孩的家屬了嗎?」
「通知過了,應該馬上到了。」
韋家已來了許多人,準備接尹淑回家好辦後事。尹家兩老更是不能相信自己剛出閣的女兒竟已經離開人間!尹太太數度昏厥,每次醒來都是涕淚縱橫。
好好的一個大喜日子怎麼會落得這般結局?
低泣聲中交雜著斷斷續續的咒罵,韋家與尹家頓時陷入愁雲慘霧之中。
「芷凡在哪里?」于紹倫如狂風席卷而至,打破了凝結在空氣中的悲慘氣氛。
宋艾盟扯住他的衣袖,避免他失去理智。
「你是……」韋康磊挺身而出。
「她到底怎麼樣了?」于紹倫啞著聲喊,臉上早已布滿恐懼。這個和他相依為命的妹妹啊!她千萬不能死,否則他該怎麼向已逝的父母交代?
「請問……」艾盟不知該如何稱呼那個于紹倫心中的女人。「請問芷凡在哪兒?」她用一種偽裝的平靜詢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