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沒事,我出門度個假。」紀羽蟬抹去淚水,平復心情,微笑道。
「你婆婆同意嗎?」
「……恩。」紀羽蟬遲疑兩秒才答。
「進屋再說、進屋再說。」紀母急急挽著女兒進門去。
屋內,只有電視上演著一出肥皂劇,是紀母最愛看的。
「你嫂子正害喜害得厲害,在房里休息。」紀母對張望著的女兒說明。
「明勛怎麼樣?疼你嗎?他們母子對你好不好?」紀父端來了一杯柳橙汁,關懷之情溢于言表。
「肚子還是沒消息嗎?」紀母的手停在紀羽蟬月復部。「我說女兒,趁年輕時趕快生,別一切準備好了卻反而生不出來,說不定生了個金孫後,你婆婆會更疼惜你呢。」
「媽,我沒有不想生,我有去檢查,問題不在我身上。」
「那可怎麼辦?」紀母慌了。
「別擔心啦,現在醫學發達,要個小孩還不簡單。」紀羽蟬反過來安撫母親。
「你婆婆準你出門幾天?可別多逗留惹她生氣。」紀父叮囑。
「我住一晚就回去。」
這實在很可笑,她爸媽簡直將她婆婆當成了武則天再世,對她的霸道莫敢不從,就擔心她在他們看不到的地方吃苦受折騰。
「餓不餓?要不要吃些什麼?」紀母問,兩顆眼珠轉著女兒東審西瞧,就怕看出她少了斤肉似的。
「好啊,我最念念不忘的,是媽咪拿手的蛋包飯。」紀羽蟬笑道。
「沒問題,媽咪馬上做給你吃。」紀母說著走進廚房大展身手。
「對了,小猶呢?」
「喔,那小家伙已經是個小學生了。剛剛放學回來,可能在樓上做功課,我上樓瞧瞧。」紀父只要一提起寶貝孫子便眉開眼笑。
案親上樓、母親做飯,方才你一言我一句爭相詢問的場面解除,客廳里就剩紀羽蟬一人細細打量這個家!
大體上,這里和之前他們在台灣的家結構有些相似,仿佛只是移了個位置,不同的是,這里大了兩倍。
當初,哥哥來加拿大攻博士學位,到後來購置此屋成家立業、結婚生子。她曾來過幾次,直到她的佷子小猶出生,所有的事情都上了軌道,哥哥便想把家人接來同住好彼此有個照應,而嫂嫂是個溫柔善良的小女人,把哥哥當天一樣依賴著、愛著,當然就沒反對。
她的哥哥是個優秀、厲害的人,在她心目中,他是她唯一崇拜的偶像。
但但是她被愛情沖昏了頭,想就此創造一個屬于她和她所愛之人的小天地,不願再依附父母、哥哥,老被看成長不大的小妹妹。
于是,她選擇了姜明勛。
而,結婚的另一個意義則在于從今以後,她必須對自己的人生和自己的喜怒哀樂負責,親人在她的生命中僅能扮演旁觀者,看著她跌倒,或者分享她的成功。
這是她選擇的獨立方式。
「來來,快趁熱吃。」紀母笑吟吟地端著一盤香味四溢的蛋包飯走出廚房,那金黃色的香滑蛋皮讓人一見即忍不住要垂涎三尺。
紀父恰巧步下樓梯,壓低了嗓子道︰「小猶跟她媽媽一起睡著了。」
「對了,你搭了那麼久的飛機,累不累?吃完要不要上樓小睡片刻?」紀母殷殷垂問,心里著實心疼這寶貝女兒不已。
紀羽蟬搖搖頭。
「難得有機會能跟你們聚聚,豈可把時間浪費在睡覺?待會咱們出去逛逛好不好?」
「求之不得,你不知道媽咪盼了多久。」
「那我就充當司機,舍命陪娘子嘍。」紀父幽默的說。
聞言,一旁的母女倆笑成一團,嘆沒早些發現他們家老爹還頗有說笑的才能。
紀羽蟬在愉快的氣氛中享用完有媽媽味道的美食,然後由紀父開車載母親和她在多倫多最繁華熱鬧的市中愜意悠然的逛了一整個下午,並帶回整車的「戰利品」,險些將他們三人淹沒。
晚餐,紀母特地準備象征圍爐的火鍋小小慶祝一家團圓,因為說實在的,紀羽蟬打從嫁到姜家後,便沒機會于除夕夜回家吃頓團圓飯,今晚實屬難能可貴。
其實,倒也不是說他們當真處處受制于潑辣的姜母,只不過可憐她是個寡婦,不想跟她一般見識,鬧得親家反目成仇。
得饒人處且饒人是仁慈的紀家家訓。
席間,紀景元對久未見面的小妹尤其殷勤,或夾菜或盛湯,談笑風生,讓紀羽蟬不禁暗暗擔憂懷有身孕、情緒不穩的嫂嫂可能會吃味咧。
一幅美麗的天倫之樂圖上演在萬家燈火齊亮時分,親情的呵疼溫暖了紀羽蟬的心,撫平了她長年累月所積壓的委屈。
明天起,她將重新有力量去面對未來的生活和她那喜好百般刁難的婆婆。
夜里,紀羽蟬輾轉難眠,便悄悄爬上天台,仰天遙望異國星空。
基本上,不論從地球的哪個角度觀望,肉眼所看到的月亮都是差不多的;只是,比起台北,這兒的空氣干淨了許多,星子也跟著明亮許多,一閃閃的,仿佛為人類的夢想在發亮著。
「怎麼?睡不著嗎?」
身後驀的一句關懷,打破紀羽蟬的冥思。
她微微一驚,轉過身,一見來人,淺淺一笑︰「哥,你還沒睡啊?」
「我的寶貝妹妹有心事,哥哥我怎麼睡得著?」紀景元走到紀羽蟬身旁,與她並肩而站。
「我哪有什麼心事?」紀羽蟬避重就輕。
「別瞞我,雖然距離那麼遠,但你的事我都知道喔。」
聞言,紀羽蟬的心一緊,感覺有股熱流緩緩滑過。
「哥,你好壞!久久才見一次面,你就想把人家弄哭。」她噘嘴佯怒,輕捶了他肩胛一記,眼眶里隱隱有淚光在打轉。
「來吧,想哭就到我懷里哭。」紀景元張開雙臂,促狹道。
紀羽蟬卻當真投入哥哥懷里,雙手環抱著那個她一直認定無人可比的胸膛,抱得好緊好緊;然而,那一瞬間,一個奇異的念頭卻倏地閃過腦際——
倫敦泰晤士河畔,那個美麗的套房內,她出軌的那一夜,那位風流倜儻的紫衣男人似乎也有幅像哥哥一樣溫暖、寬厚的胸膛……
她不明白那股回憶為何會忽然涌現,更令她訝異的是,她竟對它莫名產生一股程度不下于對哥哥的依戀和依賴——
不,不可能!
除了哥哥以外,她不可能再對另一個懷抱心動。
曾經,在她的少女憂郁時期,她一次又一次怨懟上天為何將她和哥哥安排成兄妹的宿命;那一段歲月,復雜的心緒百味雜陳,卻無人可訴。
但,濃于水的血親關系是怎麼也無法改變或抹煞的,她和哥哥一開始就注定會有各自的人生與命運,哥哥的幸福……也可以說是她的幸福。
這一直是她心底深處的私密,世界上沒有第二個人知曉;不管多久,對哥哥的感情,依舊是她一個人永遠的秘密。
「怎麼?真的哭了啊?」紀景元拍撫著她的背,打趣道。
紀羽蟬把臉愈埋愈深,偷偷感受著在哥哥懷中幾乎要窒息的感覺。
紀景元持續拍撫她的背,像安撫著小孩子一樣,語調低柔輕緩︰「小妹,如果覺得現在生活得並不快樂,那就離婚吧!不要逞強,你的幸福才會是我跟爸媽的安慰。」
怎麼了?她的婚姻所呈現在眾人眼前竟是如此失敗的景象嗎?否則為何身邊愛她、關心她的人一個個都勸離不勸合?
可是,一旦離了婚,她的生命中還剩下什麼?
「哥,我沒逞強,我也沒有不快樂。你快回房吧,若是大嫂醒來找不到你,她會心慌的,孕婦的情緒總是比較脆弱不穩。」紀羽蟬離開哥哥的懷抱,故作開朗的微微一笑,把他往樓梯口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