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糾的眉心,依稀鎖著千斤重般的煩惱和化不開的愁思。
可以不回去嗎?她在心中自問,隨即她暗笑自己的傻氣。
如果可以不回去,此刻她又何須如此苦惱?
猶記當年,她國中一畢業,幾乎是逃也似的離家自力更生,更正確的說法是「離家出走」。她之所以這麼做,因為父母正是迫使她非離家不可的因素。
最初那一年,她什麼也沒有、什麼也不懂,幾度險些淪落,但總在她對自己的斥責聲中化險為夷。她告訴自己絕對不能忘了自己勾何離家,絕對不能認輸。
最後,她好不容易進了一家發廊當學徒,也報考補校繼續進修,半工半讀的生活充實得讓她無暇回憶過去,她慶幸自己真的重新開始她的人生。
然而,她終究是個血肉之軀,她無法真正無情到六親不認的地步,雖然,她曾經極度痛惡母親的懦弱。但孩子思念母親的天性令跑不時想起她,尤其在她生活穩定之後,她更有將母親接來同住的中動。一方面,她認為自己的經濟能力已經足夠養活兩人。另一方面,她覺得自己已成長到有足夠能力可以保護自己,不必再害怕主日夢魘。于是在衡量情況後,她主動打電話聯絡了母親。
很高興母親的聲調中含有許多對她的思念,縱使見不到母親均表情,但她仍可以感受母親溢于言表的關懷。當然,其中免不了一番對她當年行徑的輕斥,但她的安好,已可證明一切,無須再多說。
她提起她的計劃,但母親婉拒了。
她不懂,那個家——那個男人,有什麼值得眷戀?
家給她的童年,僅是全然不堪的回憶。
但母親不知道。
懊講嗎?能講嗎?她不願輕易放棄她的計劃,而不放棄的結果,必然是得再與那個家有所牽扯。
值得嗎?她好不容易擺月兌的過去,又得再度面對。
可母親只有一個,一輩子都是她的母親,縱使母親的單純與懦弱劃了等號,她仍期望母女倆有天能共同生活。
而在這之前,她已做好心理準備,也許可能會萬劫不復。
例如此刻,踏不踏出這一步便是關鍵。
母親只有她的電話,早在三天前,母親便在答錄機里留言說今天是「他」的生日,要她回家一趟。昨天又強調了一次。
她不斷揣測當他知道她再度出現後,他是何表情?有何想法?
母親逆來順受一輩子,卻怎麼都離不開他,而今晚要她回去的主意肯定是他提的,她若不出現,後果可能是母親討頓好打。
傻瓜!她暗罵了母親不下千萬次,對她的固執又莫可奈何。
終究,還是得回去……由于想得太專注,使林潔霜不意竟走進一副昂然身軀里;對方反射性地抱住她以免這一撞彈倒了她,而她則整整呆了好幾秒才回復意識——「對……對不起。」林潔霜脹紅著臉、忙不迭躬身道歉。
平時她是絕不會出這種差錯的,實在是今天……事實上她今天幾乎沒做對一件事。
「沒關系,倒是你,不礙事吧?」男子溫柔詢問。
「嗯,我不礙事。」林潔霜慌張地看了他一眼,滿是歉意。
但這一眼令他們傻了——好清靈的女孩!
好俊俏的男人!
他們不約而同地想,目光定在彼此身上。
那雙澄亮的大眼楮,水汪汪的,可是,好像盛了些不該屬于她的憂郁。為什麼?他想。
這男人俊得像神話中走出來的神祇,天底下怎會有這麼好看的男人?她想。
不知過了多久,兩人才終于察覺他們竟發著呆,便尷尬互笑。
「小姐,你真的沒事吧?」
「真的沒事。」她拚命搖頭,不料,這麼一甩,居然把自個兒的發絲纏到人家的襯衫鈕上了。「哎喲——」她痛呼。
「啊,別動,我來。」男子努力解著,但情況顯然不簡單。
他拉她到路旁,免得擋了人家的路,又繼續解著。
「對不起。」她喃喃,無助又自責。
「別介意。」男子安撫。「喏,好啦。」
「謝謝。」
積壓多時的壓力選擇在這時崩潰——在一個陌生男子面前,她哭得哩嘩啦。
男子慌了手腳,雙手笨拙地摟著她、拍著她試圖撫慰她。
她更索性撲進他懷里哭個痛快……
※※※
「好點了嗎?」為避免招來太多帶著揣測的側目,他帶她來到了行人較稀少的角落。
吸吸鼻子,抹去殘留淚痕,林潔霜輕輕點頭。
「願意告訴我嗎?」
她抬起眼,瞧見他的衣服濕了一片,又垂下頭不好意思地道歉︰「對不起。」
他抿嘴一笑,自然而然地揉揉她的發——「你從剛才到現在一直在說對不起。」接著,他又掬一把她輕柔飄逸、烏黑亮麗、自然披散在肩後的發絲,贊道︰「你有一頭漂亮的頭發。」
鮮少受到贊美的她顯得有些無措,雙手舉起又放下,不知該怎麼擺。
望著眼前楚楚可憐的女孩,司徒黃魅沒來由地心生憐惜,莫名地有股想將她攬入懷里好好呵護、保護的沖動。
因為受不了塞車之苦,他索性將車往路邊的停車站一放,下車逛逛,想待車流減少後再回去,沒想到竟見有這番偶遇……雖然衣服濕了一片,但這種有生以來頭一遭的經歷帶給他一番奇異的感覺。
他想疼她,想明白她為什麼哭。
「能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嗎?」
「我……」她看著面前這僅萍水相逢,卻願意借胸膛給她的溫柔男子,一直以來極排斥男性的一顆心竟莫名軟化。「林潔霜。」
「冰清玉潔,可惜冷若冰霜。」他打趣地自行下注解。「名字很美,但和此時的你不太符合耶。」
她不由嗔瞪他一眼。
「我叫黃魅。」
她困惑地眨眨眼。
「黃——媚?」
他知道她誤會了,笑著說明︰「魅力的魅。」
「我第一次听到有人拿‘魅力’當名字用。」
「是嗎?那我似乎足夠使你印象深刻。」見她狀況似乎好些了,他開起無傷大雅的小玩笑。
她認真想了想,喃了句。
「的確。」
一個念頭忽然閃進她腦中,她心跳加速,抬眼瞅了瞅他,小聲地問︰「你……可不可以幫我個忙?」
他挑挑眉。
「可以,如果在我能力範圍內的話。」
「真的?」
「真的,不過你總得先告訴我是什麼事情吧?」他雙眸含笑睨她。
「呃……」林潔霜登時結巴,不曉得怎麼說出口。
「你不說,我無從幫起呀。」
她做個深呼吸,鼓足勇氣說。
「請你……當我今晚的男朋友。」
「男朋友?」司徒黃魅詫愕地微睜眼。「今晚!?」
「是的。」
「我以為……」他不禁失笑。「你不是那麼——的女孩,找一個百生男子當你一夜人。」他不忍說出難听的字眼。
她一愣,隨即搖頭若波浪鼓,急急澄清。
「你誤會了,我指的是單純的男朋友,不是你想的那樣。」
司徒黃魅听了松口氣,笑容又回到臉上。
「抱歉。只是,為什麼呢?」
「因為……黃魅,能不能不要問原因?就幫我這一晚。」林潔霜柔聲央求。
「如果你不願說就別勉強,我答應你了,不會反悔。」他一手搭上她的肩。「請問,我這一夜人該為你做些什麼?」
「陪我回家,今天是‘他’生日。」她難為情地輕抽身。
「他是誰?」
「呃——我爸爸。」她有些不情願地吐出那句已經幾百年沒寫、沒叫過的稱呼。
「喔,原來是你爸爸生日呀。」
司徒黃魅豁然明白。
在他的想法里如此臆測。今天是她爸爸生日,而父母心急女兒的幸福,她為了不讓父母擔心,才萌生臨時找個男朋友的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