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兒不得不推翻第一眼見到他時對他下的負面評價。
天使長則來看過她一次、似乎對她很放心不下。面對她的腳傷,他不由得深深皺起後。
「○○一,難道你就不能小心一點嗎?老是這樣冒冒失失的,天使的顏面都讓你給丟光了。」
「我不會溜冰啊!」她爭辯。
「那你還逞強?」
她只好閉上嘴。
他則嘆口氣,「有一個你已經讓我操心不完了,二○七又來湊熱鬧。」
雪兒緊張,「二○七怎麼了?」
「和你無關。」他給她一個白眼,「好好完成你的任務,我會仔細盯著,一有半點閃失,你自己知道後果如何,不要怪我無情。」
每次都這樣,除了罵她、數落她、威協她,他就不能做點有建設性的事嗎?比方說……
「天使長!你給我的這件任務太棘手了。」她抱怨。
「讓一個凡人結婚有什麼困難的?」
「問題是要有足夠的資料呀!」她大起膽子吼回去,「瞧瞧你給我的資料真是少得可憐,除姓啥叫啥及簡單的生活背景一概沒有。他的交友狀況呢?他從小到大的戀愛經歷呢?為什麼這些都沒有?」
天使長的臉色微微一變,隨即沉住氣耐心對她解釋︰「沒給你的就表示和任務毫無關系,你不需要知道。」
雪兒說︰「至少讓我知道他除了他媽以外還認識那些女人,行嗎?」
「想知道,你不會自己去查嗎?」他的好耐性馬上用盡。
雪兒噘起嘴,把臉轉到一邊賭氣不理他。過了半晌發覺怎麼毫無動靜,再轉回頭時,才發現天使長已經離開了。
彼不得任何戒律,她用了她在人間學到的新字匯足足罵了天使長十分鐘才消氣。
屋子里靜了下來,她信步走向陽台倚著欄桿極目遠眺。
她第一眼見到這樣景致使立刻愛上它。
滿天珍珠的星子、皎潔明亮的圓月,最神奇的莫過于城市中的燈海,一閃一滅地欲語還休,她可以對著它們發一晚上的呆。
天堂里沒有黑夜、地獄沒有白日,因此這兩個地方一天都各只有十二小時、正好代表人間的十二個月份,也就是說天上一日、人間一年。在天堂待了好一陣子的她早已忘記黑夜時什麼樣子,而此時此刻,她竟發覺人間的黑夜比白天可愛得多。
雪兒忍不住動動翅膀,離地十公分後又覺不妥,還是落了下來。她必須謹記她現在身處人間,不能像在天上時那麼為所欲為。
人間有人間的標準的生活方式,既然她要在這里待上一年,就必須讓自己盡速融人這里的一切。
可是,她真想回天上去。雪兒頹喪地低下頭,沒來由地產生一陣暈眩,她閉了眼楮,連忙退回屋內。真是好笑,她這個愛飛的天使居然有懼高癥,看往遠去還沒有什麼大影響,可是,垂直往下看便帶她莫名的心悸。
直佩服那些選擇跳樓自殺的人,她一定沒這個勇氣。
想著,她忍不住噗赤一笑,她已經死過一次了,不是嗎?她是溺水而死,但她其實會游泳,只不過因為救人而丟了性命,但也因此。她才能被黑天使引上天堂。
前世的記憶早已不復存在,身為天使常要在人間逗留,如果留著那些記憶,大家都回去找老情人、老朋友、老家園,人間的秩序豈非要大亂嗎?
不過,和死亡掙扎的那一刻記憶,是怎麼也不可能有效消除的。
天使們在天上無聊時,談論各人的死亡方式就成了打發空閑的方法,各式各樣的死法令人匪夷所思,當事人往往能詳述經過。然而,雪兒記得的不甚完全,能說的一向不多,記得最清楚的是在水中動彈不得的感覺,其他的部分則一片模糊。
雪兒搖搖頭,還想這些做什麼呢?她已經死過一次了,現在是天使,她不再去面對人生最殘酷的一個件事。
不不不,更殘酷事情就在眼前,如果林森不肯合作,那麼,她便得去當小表了。
習慣性地,她抽出林森的資料苦思研究,企盼能發現什麼被她遺漏的重點或要項,但是,到最後,她總把資料重重地一摔,摔在桌上,望著天花板連聲嘆氣。
這麼簡單的背景、這麼簡單的敘述、這麼簡單的記錄,可是,為什麼真正接觸林森以後卻發覺他是她所見過的人當中最復雜的一個?
沒錯,他對她好得不得了,但也僅止于此,他從不多談自己,不談他的生活、不談他的工作,他反而對雪兒比較有興趣,好幾次她都差點被他問得招架不住,只靠支吾其詞含混過關。
他追根究底地問她的家庭狀況,雪兒只好把矢便給她的身分倒背一遍。在法國出生、長大、求學,不曾踏上台灣一步;當然,父母全是中國人,父親因為工作的關系長駐法國。這次回來是因為……
哦!案母希望她不要忘本、所以要她回台灣獨立生活一年,別忘記自己的根自己的源。
真是冠冕堂的理由。林森頻頻露出贊許的笑容。
「但是,你的國語說得很好,听不出來有外國口音。」
「我們在家以國語交談。」
她答,同時感覺臉上微微熱了起來,沒辦法,天使不擅長說謊,萬不得已之下必須破戒,難免有幾分心虛。
還好他沒要她講法語給她听,否則一定穿幫無疑。
這個林森不僅復雜,而且心細如發、觀察力入微,真擔心會無意中泄漏了身份。
雪兒不懂得他為什麼對她的一切都那麼感興趣,他把對她的好奇和陪她的時間拿去追別的女孩子不是更好嗎?她可以輕松交差,準備升級為正式天使。
雖然和他結識的目的已經達到,但是,光當他的鄰居是不夠的,他在家的時間寥寥可數,也不曾見過有誰來找他。如果可以打入他其他的生活圈子就好了,她應該能得到更多林森的資料。
話是這麼說,問題是該怎麼呢?
★★★
林森最近總是愁眉不展。
他的臉孔原就是嚴肅,少有笑容,眉宇之間站技帶著一抹淡淡的優愁,這在自兒而言早已見怪不怪,她只是發現到他早出晚歸,根本難得見上一面,偶然踫著了,也匆匆地交換一個微笑。
今天一早,雪兒特地守在自己門口等他出門上班,手邊還為他準備了一份豐盛的早餐。
他垂著頭走出屋子,面無表情地關門、上鎖。
雪兒連忙喊,「阿森。你在上班去了嗎?」
不知怎的,她是不習慣喊他「五木」,雖然他說大部分的人都這麼喊。
雪兒聳聳肩。他老早認定她是揮霍成性的千金小姐,所謂的尋根只不過是另一次度假,年紀不小,還全靠家里經濟支援吃喝玩樂,不夠成熟、不夠懂事、不夠獨立。
「這是給你的。」她把手中的燒餅油條遞給他。
林森一揚眉,有點訝異。「謝謝。」
他走往電梯,雪兒遲疑一下,連忙跟上前去。
「我能搭個便車嗎?」
「你到哪?」
「威納廣告公司。」
他這才轉過頭來盯著她瞧,一臉不可置情的表情,她去威納廣告公司做什麼?那是他上班的地方。
雪兒連忙解釋︰「我看了今天的報紙,發覺這間廣告公司在征美工助理,剛好我有一點這方面的經驗,所以去試試。」她略顯委屈的說︰「總不能老向家里伸手吧!我在你眼里快成為一個不學無術的敗家女了。」
「這才像話。」他滿意極了,口吻像個老成持重的兄長,而她,則是幼稚不經事的小妹妹。
他一開始便以這種態度對她,雪兒也不覺得有什麼不妥,電梯在他們面前打開,他們並肩踏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