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子像張白紙,雖然好哄但不遲鈍,許女乃女乃出發點是疼愛孫子,這作法雖有欠考慮也無可厚非。
說來說去還是該怪那名義上的父母,卻一直沒盡責任的夫妻。
樂蓉蓉回家後想了幾晚,愈想愈不能控制心中強烈不平的沖動。向許女乃女乃再次確認許維恩的電話,她一通、一通的撥,每隔二十分鐘想到了就撥,但彼端只是冷冰冰的答錄機的聲音。
前兩通她尚有自制,客氣的留下聯絡電話及簡短留言,到了深夜快十二點,許宅仍沒有半絲人氣,可以想見阿嘟以前常是一個人獨自在家里。
于是,樂蓉蓉像賭氣似的,熬夜繼續和電話奮戰,每通她都罵得挺溜的,非讓對方知錯反省不可。
哎唷!累死了,嘴巴干渴,眼皮也覺得得用千斤頂都撐不住了……
許維恩他們夫妻到底死哪兒去了,三更半夜不回家,听說台北市市長不是勒令娛樂營業場所營業時間不得超過凌晨三點嗎?現在都兩點多了,倦鳥總該返巢了吧?
還是她記錯了?樂蓉蓉腦袋糊成一團漿糊。
好吧,她再試一次好了,再一次沒人接,她就認輸了。
電話鈴各了N次,她听得都昏昏欲睡,話筒猛地從手中掉落敲在膝蓋上……
「噢!好痛。」膝蓋的黑青的可把她的精神招回來了,樂蓉蓉趕忙拾起話筒,尖銳的留言嘩聲後是「嘟、嘟、嘟……」的聲音。
可惡!樂蓉蓉又按一次重鍵,劈哩啪啦抱怨說了一串,「你以為把小孩丟給許女乃女乃就算盡了做父親的責任嗎?阿嘟是圓是扁,人格扭曲或變成烏龜,你們做父母的都無所謂嗎?隨隨便便生下小孩,你們既然打算盡案母的義務就不……」
「喂喂,請問你是哪位?阿嘟發生了什麼事嗎?」
「阿彌陀佛,還算有良心,你還記得有個你認識的人叫阿嘟,阿嘟許仲睿,他會有什麼事,每天在爺爺、女乃女乃家迎接春日每一天新的開始,有吃、有喝、有玩的,衣食不缺,只要他別想爸爸、媽媽為什麼不要他他就很開心,但你們為什麼他們每次都黃牛……」
嗄?樂蓉蓉腦神經線終于接了回去。
方才數落得正忘我,反正沒找到人干脆就替阿嘟出出氣,還沒過癮呢!可是剛剛是不是有听到什麼聲音?男中音,挺悅耳的……
「喂?請說話,阿嘟怎麼了?」
沒錯,樂蓉蓉瞪著眼,話筒又附回耳旁,不是她迷迷糊糊中以為是幻想的回音,真的有人接起電話了。應該是許維恩吧?她不確定的猜想著。
接電話的是許維恩沒錯,他疲倦的癱坐在沙發上揉著額頭。
他今天和妻子秦珞珊再次約至律師處踫面協議,為了讓阿嘟能有完整的家庭,他希望和她之間的情況有轉寰的余地,起碼婚姻的空殼可以像往常維持到阿嘟年紀再大一點,足以理解這一團亂,心里不至于因這段破碎的婚姻而受到太大的影響。
是啊,大人的不成熟導致無法相處,分開是最理智的做法,但小孩是無辜的,阿嘟怎麼去適應有爸沒媽的情形?
可惜秦珞珊離意非常堅決,完全否決他提出的建議──暫不離婚便互不干涉,就如同他們一直以來的關系。
「這是現實,阿嘟遲早都會長大,既然他早晚都會知道何必掩蓋事實,當玻璃屋內溫室的花朵以後只會更沒有韌性面對社會的激烈競爭,阿嘟很聰明,他會很快習慣的。」簽字前她這麼冷酷的說道,一如她在商場上強勢的作風。
優勝劣敗,弱肉強食,想成功立足于實現殘酷的社會,取舍和犧牲是必然的。
自信、果斷,絕不拖泥帶水,因為任何時間的浪費都可能造成商業契機的遺漏,更可能連帶造成莫大的損失,這就是漢楊廣告頂尖主管秦珞珊經理的標準行事作風。
結果他沒替阿嘟成功拘留下家里女主人,秦珞珊和他早上在戶政機關分道揚鑣時,已完全沒有任何權利和義務關系。
連阿嘟她都能毫不猶豫的舍棄,監護權完全歸于父方,將近十年的婚姻生活聚少離多,又能有什麼值得她顧念回首的?
可以想像她辦完手續,一定是回公司如常的上班、加班,離婚後更可以海闊天空,毫無束縛的在事業上沖刺,雖然婚姻、家庭事實上也沒對她產生多大的約束力以及不適感。
許維恩卻沒辦法如此瀟灑,不單是對兒子的歉疚,從他們相識至結婚、生子,最後離婚,但十三年來的點點滴滴對他而言總意味些生命中的一部分。
回顧中難免感傷,于他選擇回研究室隱藏這些情緒,自從將阿嘟送到屏東爸爸、媽媽那兒後,這里幾乎是他二十四小時的安身立命之所,除非必要,他難得跨足進入家門。
家已經失去它代表的意義,這公寓只能說是歇腳處,至于睡覺、盥洗那些生活基本需求根本不限地方都可以解決。
和研究小組開會討論,他們的實驗似有突破,為大家長期的挫折帶來振奮的曙光。
半夜時分,各人滿懷雄心壯志回家休息,陪陪父母、妻兒或女友,他卻獨留下來,想沖浴時才發現已經沒有干淨衣服替換,只好回家一趟。
結果陰暗、空洞的家中並非如想像中寂然,在還沒打開門前屋內就听到講話聲。
說不出是什麼滋味、那柔潤的嗓音奇異的帶來某種慰藉,讓他不覺得孤獨,縱使她念念有詞、義憤填膺的指責不斷。
許維恩接起電話時為自己不解的思緒糾眉,或許他不是針對電話中的女孩,或許在此時出現的任何聲響都會深受歡迎。
唉!和珞珊的這場糾葛真的太耗費心神了。
第三章
「喂,你還在嗎?」等了一分鐘還沒聲音,許維恩又重復一遍。
她剛剛提到有關阿嘟的事,責難中關切與心疼溢于句里言間,听得出她非常關心阿嘟。
而且電話中的人據理評論有條不紊但無焦急不安,所以阿嘟這時應該安安穩穩的在床上安睡,沒有什麼意外,對方才能這麼鎮定的漫談。
「呃……你是阿嘟的爸爸?」樂蓉蓉終于回魂了,瞪著話筒像怪物一樣,眼楮差點沒抽筋,她揉揉眼拉拉耳哼了聲。
「我是。」阿嘟的爸爸!听慣了別人稱呼他博士、教授,主格和所有格角色互異,對這個新稱呼他覺得挺新鮮。
「許維恩?許女乃女乃的兒子?」
因為她,他素未謀面不認識的女孩提醒,他赫然自己未盡的人子、人父多重角色責任,心情不由得低落沉重。
「我……我是阿嘟幼稚園的老師、阿姨……呃,我是樂蓉蓉啦,你應該不認識我。」糟了啦,樂蓉蓉口齒凌亂,自我介紹得亂七八糟。
對著一部機器橫行無忌,口不饒人,但跟真正對著本人叫囂不同,她從來就不喜歡爭吵,何況傍晚的那股怒氣早宣泄在他答錄機里,這下子該罵的本尊現身,她反而不知所措。
「樂樂是不是?樂女乃女乃的孫女,我曉得,你過陣子要上台北。樓下房子已經有佣人幫忙打掃又重新粉刷一遍,你隨時來住都沒問題。」這事他被叮嚀了好多遍,他們可算是認識已久……從彼此家長口中,但一直沒機會見到人。
好丟臉哪!人家這麼好心,這麼客氣的幫她,可是她罵了他好多,剛才罵了什麼也記不清了,說出的話如覆水難收……
「啊,還沒那麼快呢,謝謝你,太麻煩你了,謝謝、謝謝,呃……」還應該說什麼?樂蓉蓉缺眠的腦瓜兒停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