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政呢?他沒派人在你身邊護衛嗎?」
「他在沐浴包衣,我不需要人護衛,他們很忙,我可以保護自己的。」
「是嗎?」他用手拿起她剩下的菜肴放入口中。
從他臉上深思的表情來看,他不像是在品嘗菜肴的味道,而是在分析,用他的齒、他的舌解剖菜的組織和成分,以確定他心中的疑問。
「沒有毒!」他有了肯定的答案。
「你在試吃,為什麼要這麼做?」她不解道。
「因為你是政重要的人,也就是我重要的人,我必須要了解你所吃的食物,以防萬一時,可以派上用場,這一直是我的任務。」
「可是,萬一真的有毒,你不就……」她不擔心自己,卻先憂慮起呂征。
「你不要擔心我,我從小就處在各種毒物之中,毒就像是我身體的一部分,它傷不了我的。」他自信滿滿的笑道。
「你不該這麼做的,蒙由也不該,你們總想著要保護嬴政,卻沒有想到你們也是人,對他也很重要,你們害怕失去他,他也同樣害怕會失去你們。如果沒有了你們他會非常傷心、非常難過的。」
「以前,政也跟我和蒙由說過同樣的話。」他回想起當時的情景,愉快的笑了笑。「可是,政不是普通人,身這一國君主,他的性命比其他人容易招致危險,即使他不願意拿我和蒙由當試驗品,但他還是得這麼做,因為那是他個人無法改變的成規。」
他饒富興味的打量著曼丘葑,現在,他終于明了嬴政為何選她為妻,接納她的原因了。
她身上有著不同于一般人的思想,正和政怪異的想法可以契合。她身上有政所喜愛的青草香味,這也是政一直在追尋的,一個可以使人松懈防備、卻又自然不做作的伴侶。
這個打從一歲余就以嬴政為生活重心的呂征,對于贏政的一切,可以說是無條件的接受,範圍甚至包括了現在的曼丘葑。
就連嬴政的任性,他也毫無異議的包容。嬴政十三歲那年,說什麼也不肯繼位為王,硬是跟他鬧了三天三夜,而太過于寵愛有時的結果,就是他冒充嬴政成為秦王,舉凡面會朝廷官員、出戰征伐,凡事要露臉的,都由他出面。
他單純地以為嬴政不喜歡那些繁文褥節,和面見那群言語乏味的文官武將,而故意跟他鬧脾氣。卻沒想到,他疼愛的小弟弟,一心一意只想出賣他,而這個陰謀,在贏政回到秦國之前,就已經成形了。
不過,嬴政的陰謀有點失敗,而且是弄巧成絀,原因就出在他沒事先沒知會當事者之一的梅姬。
因此,痴戀著呂征的梅姬,在幾番猶豫後,終于痛下了決心,她要得呂征,就必須要先除去嬴政。
她慢慢的移動著步伐靠近紫虛亭,而周圍的侍衛正忙著善後,無人有閑顧及她,或者應該說是,他們只當她是個弱女子,又是單獨前來,根本沒把她看在眼里。
她用寬大的衣袖,蓋去了她隱藏在內,緊握在手心的碎裂劍。這把劍是她的嫁妝,當年趙王要她嫁為秦後的原因,就是要她刺殺秦王,偏趙王又小氣的很,不肯給她一把利劍,隨隨便便在倉庫里找著了這把塵封已久的劍給她。雖然曾听它的威名,但在趙人眼里如同廢鐵的它,是否派上用場,她真的沒把握,但也只有孤注一擲了。
她望著紫虛亭內,那個和曼丘葑有說有笑的身影,不用細想,她也能確定,他是嬴政沒錯,迎娶她時,和她遙遙相隔交談的,都是這張她痛恨的臉,他是她多年揮之不去的惡夢。深吸了口氣,她緊咬著下唇,一鼓作氣的直撲了過去,未料,她由于太過害怕和緊張,不敢張眼看清目標,一個不注意,跑錯了方向,碎裂劍對著的,不是呂征,而是曼丘葑。
「小心!」呂征推開了曼丘葑,雙手緊握著碎裂劍,可惜,他動作稍慢了一步,而梅姬的沖刺又過猛,大約有兩寸的劍身,全沒入了他的右側月復部,當場噴出了鮮血,沾滿了他衣服的下擺,也如雪血花般,灑落滿地。
沒想到會如此輕易得逞的梅姬,一睜開雙眼,便見到這副駭人、驚心動魄的景象,嚇得愣在原地,不知該如何是好。
「呂大哥!你撐著點。」
到底是老經驗了,曼丘葑先是從梅姬手里接過碎裂劍,用力的把從它呂征的右月復給拔了出來,然後訓練有索的從隨身包里取出了藥粉,先撒在傷口上,止住了泉涌而出的血流,正待要做進一步的急救時,梅姬突然拉住了她的手,滿是驚懼的望著她。
「你……你剛才叫他……什麼?」
「呂大哥啊!他是嬴政的大哥呂征,你不會不知道這件事吧?」曼丘葑無暇顧及她的反應,埋首于急救工作。
「呂……呂征……不!不會,他不是,他不是的……」梅姬全身顫抖著看著倒地上的呂征,無法接受這個事實。
怎麼會這樣?她刺殺的,明明是嬴政,怎麼會變成呂征?她居然親手傷了自己最心愛的男人,不!這不是真的!
她的身體頓時失去了著力點,如同一塊破布般的癱坐在地上,連動也不動一下,眼神渙散的望著呂征所在的方向發愣。
驀然,好不容易急救告一段落的曼丘葑,陡地站了起來,全身僵硬的無法動彈,眼睜睜的看著那把被蒙由隨手放在茶幾上的越冥刀,像幽浮般的飄浮在半空中,不受控制的,她伸手接住了它,盡避百般不願意,而且想掙扎去抵抗,奈何卻使不出半點力,任由她的右手拔出了越冥刀。
—霎時,碎裂劍和越冥刀起了共鳴,彼此像在呼喚對方似的,有兩種聲音在此彼落的響著,奏出了怪異的旋律,引發出天地的巨變,天上烏雲密布,滿是飛砂走石,地上劇烈的動搖著,四邊的景致正逐漸在崩裂坍塌,夷為平地,這次的破壞力比上次更加強烈了。
而那股黑色漩渦,又再次出現在她面前,它有著見著老朋友的喜悅,慢慢的向她擴張,想把她擁抱在懷里,訴一訴分離的思念之情。
不受她意識控制的,她的身體仿佛是別人的,違逆了她的想法,慢慢的走向頻頻招呼著她的漩渦。
「葑兒!你不能走,你不準你離開我。」
唉沐浴完畢,和蒙由一同走出寢宮的嬴政,一看到這不尋常的狀況,先是驚叫了一聲,隨即飛身撲來,可惜還是晚了一步,曼丘葑已被漩渦吞沒,從里面殘缺不全的傳來她難過傷心的啜泣聲。
「嬴政!我不要離開你,我不要!我不想啊……」
嬴政想也不想的動了一子,打算跳進漩渦內,去拉回曼丘葑,卻被蒙由強力給攔了下來。
「你干什麼?放開我!蒙由!」他狂吼道。
「我不放!就算王當場要我死,我也不放!」蒙由傾盡全身力量的抱住他。
「放開我!我要去追葑兒。」
「王!你身系秦國的前途,要三思啊!」
嬴政慢慢的回轉過身子,望著躺在地上的呂征,頓時心中有了決定。
「大哥!秦國和梅姬就交給你了。」
隨即,他又對蒙由下了另一道命令。
「蒙由!在我走後,你要輔佐大哥,完成我的任務。」他指著地上的那把碎裂劍道︰「我走後,你把劍身放回鞘,擺置在宗廟奉祀,每次出征前,以血祭告戰神,它必能保佑我秦國戰無不勝,攻無不克的。」
「政!你不能走。」呂征掙扎著由地上爬了起來。
「王!不能啊!」蒙由仍想挽回他的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