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不得己的。」白崇哲淡淡的回了一句。
「不得已?」管樂齊怪叫了一聲。「多冠冕堂皇的藉口,因為不得已,他就可以傷害杰嗎?你說!他到底有多不得已?」
「因為,他死了。」白崇哲的淡漠中蒙上了一層濃厚的悲戚和哀愁,他努力的克制著,想把這份悲痛給壓下來,以免毀了他今天身上所我負擔的任務。
「六年前的一場車禍,無情的奪走了他的生命,也奪走了他的幸福和白家的希望。」
「對不起,我……」管樂齊勇于認錯。
真要命,那個該死的曼丘格為何不跟他說清楚,害他莽莽撞撞的當著白崇哲的面前,說了那麼多詆毀白名書的話,這下該怎麼道歉?他一點概念也沒有。
為了表示他的誠意和愧疚,他當場對著白崇哲鞠了九十度的躬。「我不是故意說你哥哥壞話的,請你原諒!」
對于他的坦白,白崇哲愣了一下,似有所感的說道︰「如果,我母親也像你這麼勇于認錯的話,也許可以挽回悲劇,減少許多遺憾。」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白崇哲輕嘆了口氣,眉宇之間仍有股淡愁揮散不去。
「這是一個過分疼愛兒子的母親,為了保護自己的兒子,所釀成的悲劇。」
「你母親她……做了什麼?」
白祟哲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反而說了句無甚關系的話。
「你跟我到我大哥的房里,我有東西想請你轉交給杰,本來我想親手拿給她,但格認為,由你拿給她,另有一番意義。」
避樂齊點了點頭,不說二話的跟著他來到二樓。
在這段路程中,兩人都是沉默著,白崇哲仍沉溺在悲愁中,每走一步,便讓他回想起往日的點點滴滴,那段有笑有悲卻全家都相聚在一起的美好歲月。
至于管樂齊,則不停在腦海中尋思著,努力想把他所知道的事拼湊成一幅完整的圖案。
怎麼又是曼丘格,他到底在整件事中扮演著什麼樣的角色?為何凡事弄到最後,總會跟他牽扯上關系?好像有一根看不見的線把他和所有人、事串聯在一起,而一切都似乎在他的掌控和支配下進行著。
莫名的,管樂齊在隱隱約約中有種被人設計的感覺,一時之間,他也說不上來為何會有如此的想法,但就是感覺怪怪的。
※※※
「呀」的一聲,白崇哲推開了那扇沉重且塵封已久的木制房門。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片棕褐色。
上至天花板,下至地板,從衣櫃到書櫃、書桌,乃至于椅子和床,全都是木制的,甚至書的封面都套上了一層褐色的書皮,這里是褐色的天下,從深色到淺色。
唯一例外的,是那潔白無半點瑕疵,只是蒙上一層一層灰塵的床單和枕頭,跟它四周圍的顏色形成了強烈的對比。
扁從如此強烈的配色,便可以知道這房間主人的個性絕非像白崇哲如此斯文,而是極為狂烈和極端。
書桌上堆積著一層厚達兩三公分的信紙,吸引了他的視線。
他拍去了上面的塵埃,不用考慮,立即認出了這寫在一張張破碎卻又黏合的信紙上的筆跡,是出于杰的手,只字片語全是杰在熱戀的情況下所寫出來的情書。
原來這就是格所謂的拼圖,是杰的忌諱。
避樂齊突然發自心底對白名書產生了極濃的嫉妒,即使人已經過世,卻還是在杰的心中佔有如此重要的地位,換成是他,杰也會如此重視他嗎?他不敢想像。
別說是情書了,即使是在口頭上,杰也從未對他表達過絲毫的愛意,她對他總是怒目相向外帶拳打听腳踢;而他,總是在追逐著她,無怨無悔,只期盼她能有一丁點回應。
唉!他這起單戀到底要到何年何月,才能塵埃落定,和她成為情投意合的愛侶呢?
白祟哲不知他的心思,只是很好的為他解說著。
「我大哥和杰,一個是火,一個是火藥,每次踫在一起就會引爆,炸得兩敗俱傷。奇的是,吵的快,好的也快,不用半個小時,又和好在一起有說有笑。只是每回一爭吵,杰就會氣得把她所寫的情書撕得粉碎,而我那個沒什麼耐性的粗魯的大哥,居然為了她,挑燈夜戰的把所有的情書黏好,日復一日,就這樣堆成了一大疊的拼圖,他們相愛的方式,就是如此激烈而又匪夷所思。
白崇哲是說者無心,管樂齊卻是听者有意,每一句話都像針一般的刺痛他的心,打擊他的理智,讓他難過得幾乎快站不住腳。
原來他以為可以完全表達愛意的方式,早在他之前,白名書就已經做過了,他只是在重復而已,了無新意。
他垂頭喪氣,而白崇哲的臉色也好不到哪去。
「或許就因為這個因素,我母親才認為他們不適合在一起,一直想拆散他們。」
白崇哲又嘆了口氣。原來他不是如此愛嘆氣的,但每一回一想起這件不該發生的悲劇,他就忍不住有感而發的連連嘆息著。
「我父親過世的早,我們姊弟三人全是她一手養大。她很疼愛我們,尤其是大哥,他從小就是個優等生,第一名考進台大,又是第一名畢業和進研究所,我母親把所有的希望全寄托在他身上,這才促使她做了那件錯事。」
「她做了什麼?」
「六年前的暑假,一如往常,杰和我大哥激烈的吵了一架,隔了半個小時,她打電話來道歉,但我母親沒把她的歉意傳達給我大哥;反而騙我大哥說她正要去法國,不但要和他絕交,而且永遠不打算回來。哪知我大哥心急的沖了出去,攔了部計程車,正想趕往中正機場追回她,卻在半路踫上一個醉漢酒後駕車出了車禍,送到醫院時,我大哥只來得及見上我母親最後一面,就這樣過世了,我母親卻把錯算在杰頭上……」
「她憑什麼?」管樂齊怒吼一聲,打斷他的話。
「她那時已得了末期癌癥,她是太心急了,希望我大哥能離開杰,另找適合的幸福,結果卻鑄成了大錯。」
白崇哲別過頭去,背對著管樂齊,由他微抖的身軀可知,他正在為母親和兄長過世的往事而難過著。良久,他才緩緩移動身子走到書櫃前,從他取下的書中拿出了一封信,轉身遞給管樂齊。
「這是什麼?」
「遺書,我母親留下的。她死去前沒來得及交代,要不是半年前為了要整修,我姊姊在整理我母親遺物時,無意中發現了它的存在,它有可能從此不見天日。」
避樂齊低頭盯了它半響,卻無意打開它,他認定這是杰的所有物,在未得到她允許前,他是不會看的。
白崇哲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便把所知道的全盤說了出來。
「我不知道我母親對杰說了什麼難听的話,但在那種悲痛的情緒下,難免會傷害到她。我母親她坦承了自己的借誤,並把我大哥最後的遺言說了出來。」
「他有什麼遺言?」
「他要杰盡早忘記了他,另尋幸福。」白崇哲望著手中握著那一疊信紙。「請把它交給她,它不該再留在世上。」
「不!我要留著它。」管樂齊拒絕了他的要求。
在他說話的同時,不自覺的眼淚奪眶而出,慢慢的滑過他俊秀的臉頰,落在滿是灰塵的地板上。
「我……」白崇哲怔住了。
「我不知道該怎麼說,但我很難過,為杰,也為你大哥,甚至為你母親。」他拭去了眼淚,瞪著一雙清澈明亮的眼眸望著白崇哲。
「他和杰曾經如此深愛著,杰不能忘記他,我會要杰好好珍惜它並保留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