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喜事,是喪事吧?」
最最討厭他這種不正經的態度,方容惡狠狠地臭罵了他︰「你有病呀!老這樣口無遮攔!」
如果他在她身邊,一定會被她眼中露出的凶光刺得不寒而栗。
「跟自己不愛的人結婚,算什麼喜事?」他悻悻然說道︰「過完年,有天‘她’突然跑到我面前,說‘她’有了三個月的身孕,要我負責任……」
「喔,MyGod!」方容不等他說完便插了嘴︰「你是知識份子耶,居然還出這種紕漏,真是笑掉人家大牙!你不會花錢去7-11買那個……那個嗎?」剛說完,她驚覺自己語氣竟然有點教唆犯罪的意味。
他的語氣瞬間轉為無奈唏吁︰「‘她’說……是安全期……」
「喔,真是敗給你了!」方容苦笑了一陣,笑中充滿鄙視。她繼續得理不饒人,更像在教訓不懂世事的小娃兒︰「誰能保證安全期一定安全?你還真是豬頭三耶!」她也搞不懂自己火氣為何這麼大,沒好氣地挪揄他︰「了不起耶,大二就結婚,還順便當了準爸爸。」
「我也不想這樣啊……」他說來極為無辜。「可是,這女人怎麼也不肯放過我,而且……我父母又等不及要抱孫子了。」
「既然你又不愛她,這樣不是對不起她,也對不起你自己?」不知怎地,方容突然同情起這個素昧平生的悲哀女人。
「唉!我也是逼不得已的……」他長嘆了一口氣。「偏偏她是個笨女人,笨到以為可以用婚約綁住我。」
「什麼意思?」方容不解他話中含意。
「我們決定等‘她’生產後留下孩子,再把她掃地出門;然後,我就可以繼續——游戲人間了。」
儼然是一個負心漢!
「你……」方容遲疑了幾秒,還是忍不住說了出口︰「把‘她’……當生孩子的機器?!」
「嗯,也可以這樣說吧。」
霎時間,方容怔住了!她只覺得手心冷汗直冒……
邵翌變了,這個令她心儀愛戀的男人徹徹底底地變了,不再是她認識、熟悉的他了……
她听見了自己心碎的聲音。
不記得後來還跟他哈拉了些什麼,她癱軟了身子,跌坐在床上。
鑽進被窩里,兩眼就像被催了眠,直盯著灰灰的天花扳,腦子胡亂攪和著……
原以為情感的路應是一步一朵蓮般的燦然,而愛戀也該是轟轟烈烈的一種實在。
然而,她到現在才領悟,原來自己一路頭破血流所追尋的——竟是南柯一夢。
曾經特意給自己一絲絲的機會,也曾經特意留下些什麼,但是,這一切一切的特意卻如船過水無痕。該來的、該走的,陡然一陣狂風,就這麼被吹走了。
摟著她的KITTY抱枕——她的KITTY,竟同她一般毫無血色、毫無表情。
在光彩燦爛的夏季,她認識了他——他踩著陽光微笑走進她的生命。
在乍暖還寒的春天,她失去了他——他帶著毫不在乎的笑,攤攤手、聳聳肩,毫不戀棧地轉身離去。
這樣也好,不是嗎?
至少她不會再受制于朦朧的欣悅和竊切的期盼了。
邵翌——就當她前輩子欠他的。
深邃堅毅的眼神、英挺俊俏的鼻梁、豐采盎然的笑容,陪著她度過數不清的黑夜。在她夢中,他輕聲喚著她的名,在她額上印下一個吻,好柔好柔……
如今,他不卑不亢的明理自信、細膩善解的心緒思維、出眾不凡的睿智聰穎,還有明明朗朗的坦率真摯,她全部得收進記憶的水晶盒中,再扎上一段粉色緞帶,仔仔細細、小心翼翼地收藏起來——藏在永遠不會被人發現的角落。
兩個世界的迢遙相隔,中間唯一的橋梁是——遺憾。
然而,唯有經歷過行到水窮處的悵惘,才能體會出坐看雲起時的喜樂。
幻滅,是成長的開始……
第五章
升上大三後,宿舍換了;為方容帶消夜回來的,也從小娟換成了芸芸。
芸芸的體貼和細心,讓方容有被媽媽照顧呵護的溫馨感覺,也不再那麼想念已經搬去和男友同住的小娟了。
常听人戲稱︰大一嬌、大二俏、大三拉警報、大四沒人要。
一晃眼,方容不知不覺已過了「拉警報」的年紀,正朝「沒人要」的最後一學年邁去。
事實上,只要方容放段,要幾個護花使者都不成問題。她就像一顆散發著甜甜香味的糖果,總吸引著一堆如螞蟻般的異性向她聚集靠攏;然而,方容刻意裹得緊緊的糖衣,卻讓這些螞蟻雄兵全然無法突破她的心房。
她冷眼旁觀,有種單身貴族的驕傲。
大三一整年,忙得焦頭爛額的結果,也算是把大傳社弄得有聲有色。
但是,回首大一的瘋狂、大二的瀟灑和大三的忙碌,日子竟這樣晃呀晃地晃過了。
不敢細數踩過的腳步——是逃避吧。
學期末將活動組的棒子交接給學弟妹,方容懷著一顆復雜難解的心緒搬回汐止的家。
唉!漫長的暑假該有什麼計劃呢?
找個工作吧。
翻開報紙,滿版的征人啟事︰公關公主,月入數十萬。
方容噘著嘴無奈地苦笑。
敖近的速食店,站一小時下來,薪水也不夠買一個漢堡加一杯可樂。
偏偏她的家教學生一個畢業、一個出國游學,讓她頓時丟了飯碗……原來有錢也是不錯的。
煩了好些天,甚至無聊到天天準時收看中午的閩南語劇,她自嘲自己已經晉升三姑六婆的行列了。
家里的馬爾濟斯「小圓圓」也被方容當玩具般對待,連打瞌睡都被挖起來陪她玩。
日薄西山,天際留下一縷晶瑩碧麗的絢彩,撫慰行將孤寂的大地。
但是,生命的喜悅正悄然展開……
洗完舒暢身心的冷水澡,方容正想開電視看看昨天歌仔戲里那個受傷的薛平貴有何悲壯下場,刺耳的電話鈴聲赫然響起,阻止了她向遙控器接近的腳步。
「喂,請問您找誰?」方容覺得自己好可笑,在無聊的日子里,就連接電話听听不同的聲音也是一種興奮的刺激。
「小妹啊,最近忙什麼?喔,謝天謝地,我終于找到你了。你可真難找……」他的聲音就像發現寶藏般亢奮。
「臭哥哥,你才消失了呢。我還以為你不理人了……」方容嘟著嘴回道。
「我不理你?!拜托,我找你找好久了,打電話去宿舍,他們說沒這個人。真是的,你又不住家里,我差點就要找征信社了。」即使經過一段不短的時間,他的聲音依舊那麼親切、熟悉。
「人家……本想打電話給你……」方容有氣無力地說。
「本想?那就是沒有嘍?你看,是誰不理誰啊?」他的語氣溫柔得在方容心湖激起一圈圈的漣漪。
「人家……怕你老婆誤會……」方容囁嚅道,不覺有些委屈。
「什麼老婆?」他笑了。「我還小孩咧?」
對呀,算算日子,孩子也該出生了。不知那個可憐女人的下場如何?方容迫不及待想知道答案。
「小孩可不可愛?叫什麼名字?還有,你跟‘她’……還好吧?」
「哈!炳!炳!」他大笑了三聲,語氣是令人費解的一派開心。「可愛可愛,叫‘邵小翌’。」
「什麼嘛……」方容覺得納悶。「哪有小孩名字跟爸爸這麼像的?有些人不是忌諱嗎?」
他卻笑得更大聲了。「這是第三個小孩啦,老大叫‘邵大翌’,老二叫‘邵中翌’,老三叫‘邵小翌’……很聰明吧,這樣多省事?」
「喔!」方容驚叫,簡直就要昏倒。心想他一定瘋了,她喃喃地說︰「真是敗給你了……你的小孩長大後一定會恨你的,不對不對,不用等長大,開始學寫字時就會開始恨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