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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和尚 第3頁

作者︰瑩影

是的,她很熟悉這問屋子,熟悉到恨不得一把火燒了它,若不是為了住在這兒的男人,她才沒那麼好的耐心。

這兒……簡陋得過分,除了一木床一衣箱,以及一長排書架外,就是一張桌子一個蒲團,這個男人究竟是小氣得過分,還是真的想修行?

看了看桌上的油燈,白瓷般的小手輕輕一翻,勾過油燈,放在掌中把玩。

輕輕的嘆氣從紅唇中飄出,他極少點燈,只會藉用白天的日光抄書讀經,夜里多半打坐禪思,這燈芯還是她上個月故意剪掉的一截,至今根本沒點過。晃著乾涸的燈台,小手傾斜想扔開,隨後想了想,吐著舌放回原位。

艷亮的金桔色紗衣里著玲瓏身子,在滿是書卷的地上滾了滾,看到窗台上停了一只喜鵲,她美目一轉,紗衣疾射而出,化作一道金光,喜鵲已落入她手中。

她逗著不停掙扎的喜鵲,本想扯下它尾上的羽毛,小手在鵲尾上停留半晌,最後仍是嘆氣放開。

明知道他此刻正在禪堂,絕對不會知道她在他的房里「殘害」生靈,可……小腳用力的踢飛經書,她告訴自己,只是不想听他在耳邊叨念。

對,她只是怕他在耳邊叨念。

若是讓他知道她拔了喜鵲的尾羽,他定會又是一聲長長的嘆氣,然後義正辭嚴的說什麼「掃地恐傷螻蟻命,為憐飛蛾莫點燈」。

噫,明明年紀輕輕,說起話來老氣橫秋,听得她好生沒趣。

逃出魔掌的喜鵲拍打著翅膀在窗台逗留了半晌,直到陽光移走才展翅飛走。

陽光投入禪房,照在金桔色人影及一張面無表情的秀美臉蛋上。

看她乖乖的翻著地上的經卷,看她方才那思前想後的模樣,都會以為她是個乖巧听話的女子,但她不是。

她的脾氣一點也不好,有耐心、有顧忌,只因這兒是他的房間。

她在滿地經書上打轉,慢慢滾到木床邊。

盯著滿是補了卻乾淨的被衾,她想也不想的一躍而上,硬是揉皺滿床的整齊。

小手在枕上千揉萬槌,直到確定枕囊被摧殘得不成形狀,才嘻笑數聲,將臉埋入其中。

他的枕用九月的菊花縫制,散發著淡淡的香氣,就如同他為她縫的枕頭一樣。

他的禪房是伽藍中最少人來的地方,清靜深幽得過分,對她而言卻極好,是個藏污納垢……不不不,是修身養性的好地方。

「空門化心!」枕中飄出低吟的聲音,她動了動,乾脆將整件薄被蓋在身上。

寂靜的禪房內,幾縷金桔色薄紗垂下床沿,為灰暗簡陋的房中增添一抹明亮生機。

「空門化心!」枕中再次傳出輕軟的低叫,明知不會有人回答她,她仍是自顧自的叫著,「你很討厭、你很煩、你很小氣、我討厭你……可是,為什麼要在兩年前讓我遇到你?如果你不回頭,我就沒這麼討厭你,也不會這麼……」

叫嚷漸漸轉為低喃,慢慢變小……

時已近夜幕。

虛掩的門扉被一只手推開,灰色的布鞋剛邁進房,即刻在門邊頓住。

良久良久,才听到一聲輕輕的嘆息,伴著嘆息,他繞過滿地經卷,不時彎腰拾起堆放整齊。他徐徐走到床邊,看到幾縷輕紗隱隱垂下,床上的人整個全塞在被中,只見到鼓鼓的一團。

他的手臂伸了伸,正遲疑要不要叫醒被中人,沒想到被衾突然掀開,一道人影將他撲倒在地。

「空門化心!」軟軟的聲音叫著。

他一時穩不住身形,兩人向後倒去。被壓在身下的人沒有叫痛,雙臂撐在身側,看著埋進胸中的頭顱,淡淡地道︰「很晚了,你該回去。」

「很晚?」她看了看窗外,果然漆黑一片,可她不依,「哪里晚啦?子正未到。」兩人的觀念完全不同。

空門化心仍是淡淡的回答︰「青蚨,姑娘家……」

「少來、少來!」她不耐煩的打斷,「兩年前我答應你不給破伽藍添麻煩,你就得讓我隨意進入,你想反悔?」

「不是,我……」

「那不就得啦,我說不晚就不晚。」青蚨趴在他身上,拉過他緊束的長發把玩,趁著天色昏暗將頭埋在他頸間蹭了蹭。

靶到頸間的麻癢,他並不躲避,只是平靜的道︰「你今日來此,只為將經書扔得滿地都是,前些日子你抱回去的經書讀完了嗎?我記得你抱了一大包下山……」

「翻完啦,早就翻完了!」她叫著,聲音不大,順勢踢飛腳邊礙事的經書。

注意到她用的是「翻」而非「看」,空門化心明白,以她的性子只能如此,也不強求。

靜了靜,他正想勸她回去,就听她又開口。

「你今天干什麼啦?一天都不回這破屋子。」說是護法堂,她覺得柴房都比這兒舒服。

「我晌午前在齊堂,下午出了點麻煩事,師兄讓我……」

「又讓你劈柴,又讓你去處理那些得罪人的麻煩事,真不明白,你到底是這破寺的護法還是打雜的?」青蚨忿忿的嘟起嘴。

有時候她覺得他在伽藍根本無足輕重,只有遇到綠豆大小的事或非常麻煩的事,寺里的人才會想到他。

諸如柴太多劈不完,廚房的和尚會叫他去幫忙,不是劈,只是將劈好的柴從東面的柴堆挪到西面的柴房,偏偏他氣力小,一次只能抱三五根,挪上大半天還比不過人家跑三趟,這就是「綠豆小事」

至於非常麻煩的事,唉!听他說就知道。

「山邊村中的牛大娘帶著女兒上寺里,說鎖悲師弟壞了她女兒的清白,牛姑娘有了身孕,要師父交出鎖悲受村人處置。身見師兄有事下山,我正好有空,便去看了看。牛大娘的女兒曾在禪房引誘鎖悲師弟,因師弟語氣過重心生怨念,故意誣陷師弟壞了她的貞節。我把了把牛姑娘的脈,並無身孕,她只是一時入了心魔,哭過一陣便被牛大娘帶回去了。」

看吧、看吧,這就是所謂事關伽藍聲譽的「大事」,只要是得罪高官萬戶、香油財主的事,非他出面不可。他口中的師父也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任那些和尚使喚他,不多加以阻止。

「你今晚又準備坐禪到深夜?」她很明了。

「應該是,你該回去了,青蚨。」空門化心勸道。

不知道她從哪里來,他並不想過問。

兩年前進慶元城化緣,她突然跳出來說喜歡他,要他也喜歡她;許是他的樣貌讓人誤會,以為他是佛門的俗家弟子。

他的頭發……師父曾說過,若是機緣到了,自然會為他剃度,毋需刻意強求,他亦是隨性隨緣。

就如同「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台」,他也用不著理會自己的頭上是不是有頭發,平常就當腦袋上根本沒長東西一樣,本來無一物,何必尋煩惱。

青蚨不走,他亦不能留她在伽藍中。

兩年前他在山麓為她築了間簡單的竹屋,心想她不過是小泵娘性子,一時的好奇過後自會離開。

他沒想到她一住就是兩年。初時青蚨成天在伽藍里晃,害得初入沙門的沙彌目光全住她身上轉,師父見後不過笑了三聲,其他師兄弟頗有微辭;無奈下,他只得同意她可隨意出人護法堂,但不得打擾寺中師兄弟的清修。

她總愛叫嚷著問︰「你愛不愛我,化心?」

「愛你。」空門化心一如既往的回答。

「胡說,你騙我。」听了他的回答,青蚨揪過他的衣襟罵了起來,「你愛我什麼?你接下來是不是又要說我不但愛你,也愛師父師兄師弟,還愛這破不拉幾的護法堂,更愛山邊小村和慶元城的人,愛古松愛小兔愛竹子,是不是、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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