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你今天簽到時丟在桌子上的鑰匙。」
「咳咳……」伍微微雙手捂住嘴巴,小雞啄米一樣點點頭,窘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許玫一個勁地笑。
我只好伸手去接過鑰匙,不等我說謝謝,那個送鑰匙的保安扭頭就走。酷啊!
而後我狐疑地盯著伍微微玫瑰色的臉頰,蹙起眉頭——有古怪哦!
許玫比我直接多了,毫不客氣地質問︰「伍微微,你是不是故意遲到,故意丟下鑰匙的?眼光不錯嘛!」
「我哪有。」伍微微哼哼唧唧地否認,卻不敢正眼看許玫。
任兩個小孩似的女生互相戳來戳去、咬來咬去地嬉鬧,我並不是看好戲地等著李經理再來訓斥她們,只是我已經深深被她們這無拘無束揮灑青春的天真樣子所吸引。
快樂地隨著她們時而笑、時而嗔,而我也不知道笑與惱究竟所謂何來,只圖這一時的無憂無慮也好。
「歡迎光臨。陳夫人好久不見,您從巴黎回來好像年輕了很多噢!和家人玩得愉快吧?」許玫眼尖地看見她的常客就貼了上去,乖巧的樣子貼心極了。
「小玫還是這麼乖,讓人不疼都不行。」陳夫人捏捏她的臉蛋,主動讓她挽著自己的胳膊。
兩人親昵地挽著胳膊進了廣場,幽幽的足音漸漸消失在回廊里。我拿起旁邊為我們安的電話,撥了個號碼說︰「陳夫人,許玫陪購,再找兩個人跟從就夠排場了。常客。」
「呵呵。」
我掛了電話,伍微微就傻傻地笑了起來。
「傻笑什麼?」我詫異地看著她笑得都站不直腰了。
「呵呵,鞠姐,你講的話很像酒廊里的媽媽常說的啊!炳哈哈……」
我白她一眼,也隨她笑了起來。的確,我們就是另一種妓女,不賣笑只是賣自尊。我又為這個可怕的想法苦笑了半天,其實真的算算看,只有開頭的幾個月比較辛苦而已,時間長了許多顧客也就開始與你有距離地親近了。
許玫沒回來之前,小蘭已經過來補她的位置。不是周末的日子,只要最少保持停車場有三個人站班就已足夠。
兩個小女生一起咬耳朵說著悄悄話,突然哄笑一聲看著我,仿佛我是從外星來的怪物。
「鞠姐,小蘭說你好端莊,宜家宜室。」伍微微邊躲避小蘭的攻擊,邊「嘻嘻」地笑我。
我看看她們,莞爾,「老了就是宜家宜室啊。」
「鞠姐,你一點都不老。」小蘭瞪圓眼楮否認。
我大概也是虛榮心作怪吧,突然覺得小蘭閃閃的眼楮很真誠。
「是啊是啊!」伍微微豪爽得就像神經比水桶粗的男孩子。
我看看表,已經中午了。看著兩個後輩說︰「好啦,不用拍馬屁了。你們去午休吧,沒有人這個時候來的。」
「好棒!鞠姐萬歲,要是跟老巫婆李美姿的班,非要挨餓不可。鞠姐,和我們一起去吃紅燒蹄膀好不好?」伍微微挽著我的胳膊,看來她已經和小蘭商量好了。
「李前輩那麼恐怖啊?」小蘭在一旁細聲詢問。
「何止恐怖,簡直就是心理變態,大概也只有她做這種工作才如魚得水。」伍微微扮個鬼臉。
「微微,不要嚇壞小蘭。你們去吧,我不去了。」我已經習慣素食的清淡味道。
「那麼我們去啦。紅燒蹄膀!我來了!好餓啊!小蘭你快點好不好。」蹦蹦跳跳的伍微微,拖著慢吞吞的小蘭一轉眼就無影無蹤了。
我微笑,有些寂寥。
隨手撥弄著手腕上的沉香念珠,不經意觸模到念珠壓住的皮膚……
我的心像被蜇了一下似的,那是一個丑陋的疤痕,暗示我被詛咒被吞滅過的痕跡。突然很想就這麼放聲大哭,而茫茫人海中又有誰明白我是多麼的痛苦?
木然地任陌生的面孔像走馬燈一般飄過我的眼楮,就連他晃過我眼底的一剎那,我都不曾動容。
然而就在第二秒,我的心,如水凝冰!窒息仿佛是一種有腳的植物,慢慢地爬滿我的身軀,讓我喘不過氣來。
手腕上的佛珠,就那麼散落了一地。串起佛珠的紅線已無聲地斷了、碎了!如同勒緊我心中盲目泛濫的驚恐的繩索,斷了。
我本能地逃掉,越遠越好。
第1章(2)
車水馬龍中我在炙熱的太陽下大口大口地喘息,搖搖欲墜的身體癱軟地靠在冰涼的大理石柱上,我仰起臉,手掌覆蓋住雙眼。
那是我一輩子也不願意再見,甚至不願意想起的人。江襲!江襲!江襲……
他就是咒語,隨時隨地讓我失控,讓我發瘋。
幾個深呼吸之後,我顫抖地回想了一下方才猛然扎進我視野的輪廓。是他嗎?仿佛是。僅僅只是那麼一點相似,就讓我狼狽地奪路而逃,如果真的遇上他,那該怎麼辦?
我不敢繼續想下去,一邊安慰自己一邊從側門溜進更衣室。打開手提包,幸虧還有一顆隻果供我果月復。
就是這個空氣污濁的更衣室,就是這個讓我厭惡不已的地方,此刻卻成了保護我的城堡。但是我似乎淡忘了一個事實,只要江襲想的,就沒有他做不到的。
「哎?夢卿,你干嗎呢,發什麼愣啊?」
我傻傻地抬起頭,驚呼一聲「糟了」。
「是不是生病了?不舒服就去看醫生。」同組的韓芮扶著我問。
「沒事、沒事。我沒事。」我模模額頭,真的昏了,怎麼出神出這麼久,都忘了還要去停車場站班,萬一被李經理發現我就死定了。
熬到下午三點的時候我的胃也痛、頭也痛,腿腳也一陣陣地發麻,好在一天的工作總算結束了。
回到家,疲憊地靠在門扉上,漸漸滑落的身體蜷縮在冰冷的地面上。拆開像老太太一樣的盤發,絲絨般的發絲落在我的肩膀上。
我喜歡回家,甚至迷戀「回家」這兩個字。缺乏安全感的我,卻始終沒有過一個完整的家,沒有過屬于我的巢。
入暮的陽光透過廚房的玻璃窗,斜斜地落在我的襯衫與發絲上。雙手搭在膝蓋上,仰著臉安靜地閉上眼,很溫和地平息我心中的雜念。
數日之後,我淡定地否認了他會再次侵擾我生活的可能。畢竟,日理萬機的大少爺,是不會有時間和耐心逛商場解悶的,更不會有女人能讓他費心。
我很確定,卻心痛得沒有道理。
而更令我驚恐的是,他竟然又一次毫無預兆地出現在我的面前。英俊又溫和地任由懷中女子撒嬌,淡淡地不曾皺過一次眉頭。
「歡迎光臨海威廣場,祝您購物愉快。」我彎子,一股熟悉的味道縈繞鼻翼。抬眼,我動也不能動地望著他。
近在咫尺,他卻未曾發現我存在似的與我擦身而過,低而溫和地說︰「你來。」
「鞠姐、鞠姐。」許玫拽著我的袖子。
「是。」我深提一口氣,鼓起全部的勇氣,但血液仿佛凝結一般。他的背影,莫名地使我想哭。
欲言又止的許玫小步跟了上來,我對她擺擺手,示意我能應付,她才將信將疑地對我點點頭。
我在幽暗的回廊中穿過他們,走到前面帶路,將他們引入貴賓室。
「先生小姐這邊請。」
眼明手快的韓芮將泡好的茶遞給泰然自若的江襲,等她看清江襲的面孔時候,驚詫地叫了一聲︰「江總。」
江襲微微一笑,靠在華貴的沙發里,懶懶地對身旁的女子說︰「小如,我在這里等你。不要太久。」
「江總,你就舍得讓小如一個人去呀?」那名叫小如的女子嫵媚地嬌嗲一聲。
「有她們陪你。」他若有若無地掃了我一眼,那張早已習慣了不動聲色的臉上,依舊是罩著淡淡的冰冷。點一根煙,藏在煙霧後的眼楮像是一個解不開的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