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豐?!」狂奔到哽咽哭嚎的阿豐面前,李宓怔怔望著躺在花海中一動也不動的身軀。
「阿咪……」雙腿再也無力支撐的跪了下來,李宓無法控制的用力搖晃她冷硬的尸體,「醒過來呀!阿咪,醒過來,我要你醒過來啊!阿咪,醒過來、醒過來……我要你醒過來……我……」
破碎的哭聲在雨中漫開,一旁的江笙也跪了下來,用力的將李宓哭得顫抖的身子納入懷中。
死亡對人的定義很奇怪。听起來只是一種感覺,很不真實,甚至潛意識中仍然抱持否定,但是只要親眼所見、親身踫觸,所有的悲慟會在瞬間凝聚,只是……凝聚的力量也許是此刻、也許是在多年以後才能完全迸發。
「為什麼要做這種傻事……你為什麼要去刺殺宮老?!我不要你為我這樣做……」內心的哀慟幾乎令李宓暈厥。
一旁的阿豐反倒漸漸平復,喑啞的開口,「阿咪只是想替宓姐盡一份力……真正應該愧疚的人是我,我沒有阻止她,到最後她又為了掩護我人單勢孤而走險徑……我沒有盡到照顧她的責任……是我的錯、我的錯!」
「阿豐……」李宓淚眼模糊的上前擁住對自己忠心耿耿的小老弟,試圖分擔他心中的傷痛。
「一切都太遲了……」阿豐哽咽的抱緊李宓。
夜色漸褪,一道陽光的光束自東方升起,照映在兩人相擁而泣的身影上,也照亮江笙眼中那抹憂心。
是的,憂心!
雨勢停歇,萬丈的陽光出現,黑暗中的所有丑陋也將公諸台面,暗巷中血流成河的尸體也將被發現,沒有了黑夜的遮蔽,所有的罪惡將無從掩蓋。
而無所掩蓋的結果是……江笙簡直不敢想像。
☆☆☆
「就當是我送給你們的謝禮吧!小老弟,一路保重。」
事情的後續發展並沒有江笙設想的嚴重。透過元井水澈的安排,阿豐和大塊頭在隔天深夜,趁著案情尚在膠著之際,便悄然趕至南部準備偷渡出境。
謝禮?李宓抬了抬眉。
「宮老不死,我永遠也成不了真正的老大。」元井水澈沖著她微微一笑,繼而又轉向兩人,「順風!我已經派人在海外接應你們,無論你們打算到什麼地方,只要通知我一聲,自然就有人關照你們的生活起居。」
「謝謝!」一夕之間,阿豐仿佛歷經滄桑的沉穩,那雙再也看不見年輕閃爍的眼楮,定定的注視李宓,「宓姐!阿咪就交給你了。」
李宓忍住傷痛的頷首,拍了拍他的肩,「去吧!無論在哪兒落腳,千成都要記得不要和我斷了聯絡,還有,大塊頭——」
「宓姐?」大塊頭高大的身軀探了出來,眼楮寫滿了不安。
「我會照應你女乃女乃,台灣的一切,有宓姐在,你不用擔心。」
「是。」一陣哽咽令大塊頭紅了眼眶。
「走吧!」李宓先別開頭,強忍心中的酸意,徑自轉身離開碼頭。
「宓姐!」阿豐的聲音傳了過來。
李宓回過身子,注視那張不再存有稚氣的臉龐。
「解散飛車黨!」阿豐對她喊,「這世界上不會只出現一個宮老,阿咪已經死了,我再也不想見到任何人受到傷害,包括你。」
李宓聞言紅了眼眶,舉手朝他揮別。
眼見李宓給了自己無言的許諾,阿豐轉過頭正視江笙,「我不喜歡你,但是——答應我,說你一輩子都會好好的照顧宓姐。」—這小子的魯直簡直令人難堪,但是江笙只是微微一笑,「我會照顧她,你們多保重。」
「不要讓我听見你對宓姐不好。」大塊頭鼓著腮幫子,「否則——」
「你會千里迢迢回來斃了我。」江笙微笑的接口,對著兩人揮手。
船只隱沒在夜色中,元井水澈帶著手下自另一端退去,江笙才轉回身子,慢慢的走向依舊怔怔望著海面的李宓。
不發一言的,他將她擁入懷里,輕輕吻去她眼眶中的淚意。
「江笙……」李宓緊攀著他的頸項,從未發覺自己竟然如此脆弱。
「放心,還有我。」江笙明白的輕拍她,「我會一直待在你身邊,哪兒都不會去。」
「我還是很怕……」她微微的發顫,「阿咪走了,阿豐和大塊頭也走了……為什麼我愛的人總是在一夕間離我而去?」
「不會的。」江笙溫柔的安撫她,「沒有任何事情能再拆散我們,即使千軍萬馬。」
即使千軍萬馬?李宓仰頭凝視那雙無比深情真摯的眼楮,緩緩閉上自己的眼瞼。
江笙俯下頭,吻住她有些蒼白的唇瓣,深入再深入,執意吻去她心中的不安。
他不會再放開她了,老天為證,兜了七年的圈子,他萬萬不想再重來一次。
☆☆☆
一切進行得十分順遂,解散飛車常之後,李宓決心開始另一種生活,依照江笙的安排進入升大補習班,一切從零起步。
從這一刻、這一分、這一秒開始,她的身份不再是飛車黨人听人駭的大姐頭,也不是宓姐,而是江笙的宓兒。
整理著閣樓里僅存的衣物,李宓輕易的將它打理成一個小包袱,然後緩緩走下樓,流連再流連的審視「逃避靈魂的天堂」所有的一土一木。
空蕩無人的逃避天堂,仿佛還殘留著過往頹廢的氣息,還有往昔和大伙的嬉鬧,似乎也還在空中繚蕩。
李宓眼眶微泛出濕意,在心中感激江笙不堅持與她同來的心意——他明白,有些事物必須讓她一個人重溫一次,過往的歲月才能算是真正落幕。
不管前方的路有多麼難行,她也相信江笙會始終如一,會用這樣寬厚深沉的愛,愛她一生一世。
「叩!叩!」
門上傳來不輕不重的敲門聲,李宓回神的轉過頭,是那依舊一襲火紅裝扮的畢斂紅。
沒有吃驚、沒有訝異,兩個女人給彼此一抹真誠的笑意。
「我听說了。」畢斂紅環視空蕩無人的建築,正色的轉向李宓,「這需要莫大的勇氣,希望那個男人真的能夠帶給你幸福。」
李宓握住她伸向自己的手,不重不輕的一握,「謝謝!」
「這句話應該是我的台詞才對。」畢斂紅微微一笑,「你教會了我一件事,從今以後,我不再死纏著阿澈了。」
李宓微笑的不發一語。
「你所謂的不給愛人負擔,我將它演繹成讓彼此透一口氣。」畢斂紅的笑容綻放著,「給他呼吸的空間,也免去我引火自焚的危機,你猜結果怎麼了?」
李宓挑了挑眉,等待下文。
「現在不習慣的反而是那個男人。」畢斂紅 嗤的笑出聲,「我不明白是不是人性本賤的緣故,不過這個方法的成效顯著,謝謝你了,李宓。」
不過三兩天的工夫,在元井水澈身邊消失,反倒讓他心焦的找起自己來了,對畢斂紅而言,是一項新經驗,也是溫暖芳心的收獲。
「恭喜你!」李宓真誠的微笑。
注視那張被愛籠罩,不再顯得孤僻冷傲的面孔,畢斂紅眼中浮起了笑意,「看樣子,那個男人改變了你不少。」
不待李宓回應,她又泛起了笑容,「知道嗎?江笙——你的男人的名字,現在在幫派里具有相當高的評價,每個女人都希望自己的男人,能夠為自己跳過老地方的懸崖,飛車是現在最熱門的游戲。」
飛車?回想起江笙在空中的那一幕,李宓心悸的只能苦笑。
愛情有時候是很愚蠢的,不,應該說那些女人不懂真正的愛情,或者說是不懂得愛。
「我羨慕你,李宓。」畢斂紅忽然定定的注視她,「我希望阿澈有一天也能為我做到這個地步,不是為了面子、不是為了尊嚴,只是單純的為了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