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笙?!江笙?!」李宓狂亂的扳過地上一動也不動的身軀,乍見他手腕深入見骨的傷勢,不禁心中一窒。
「混帳!」她瘋狂的轉頭對眾人咆哮,「誰允許你們打傷他的!?」
「我——」阿豐呆住,「是你叫我們打他——」
「我叫你打他!又沒有叫你打傷他!」李宓厲聲吼完又轉向地上的男人,「江笙、江笙……」
一堆手下怔愣在那兒,口不能言。什麼話?有叫人家吃飯,還不準人家吃飽的嗎?見鬼了!真的!
「江笙?!」地上的男人動也不動,直教李宓寒透了肺腑,「把車開過來!快!」她轉頭對眾人喊,「快啊!」
「是!」阿豐好不容易反應過來的領命而去。
「江笙……」好多血!多得教她臉色發白,久未曾有過的恐懼又襲上心頭。
一旁黑得發亮的長統皮靴閃進她的眼簾,莫名的,心中一陣揪痛酸澀了她的眼眶……
第三章
「如果不是你用鐵條砸他,他根本就不會昏倒!」阿豐說道。
「什麼?是誰說中得好的?是誰用彈簧刀砍傷他的?啊?」大塊頭接著說。
「對!是我!那麼一切都怪我嘍?你×——」
「住口!你們煩不煩啊?!」
一聲厲斥,兩個在急診室外互揪領子的大男孩,悻悻然的背過身子。
開罵的阿咪皺著兩道眉,忿忿的眼神轉向一旁佇立在窗台旁的高挑身影,隨即又變得憂心忡忡。
「宓姐——」原想開口安慰李宓,然而乍見頭子冷凝的美麗側臉,阿咪又猶豫的噤了口。
這一刻的李宓是離他們極遙遠的。她常常在無意之間浮露這樣的神情,像罩著一層薄而渺茫朦朧的紗,模模糊糊的令人看不清她真正的情緒。
像她方才那樣揪著那個男人對他們厲吼,老實說,那是他們第一次看見超出情緒常軌的李宓。
「一切都會沒事的。」挨近的阿豐拍了拍她的肩膀,阿咪無奈的頷了頷首。
不需要任何人對他們解釋,誰都看得出來,那個男人對李宓是極為重要的,即使只可能是某一個心理層面而言。但他們不管,反正只要是李宓重視的,對他們來說,相對的就是非常重要。
等待向來是最折煞人的耐性。一分一秒放慢速度的流失,等待,一向漫長。
三個人不耐的變換了各種姿勢,惟獨李宓依舊目光冷凝的注視窗外,指間的香煙不斷,煙霧纏繞模糊著她的面容。
好不容易,白子霖那張斯文書生般的面孔,終于露在急診室門外。
「怎麼樣了?!醫生。」三個人一窩蜂的涌了上去。
但是,白子霖排開眾人,大踏步的走向李宓,冷冷的目光一徑鎖著她。
「你害死他了!」
一張檢驗報告單飛砸在李宓漠無表情的臉上,跟上的三人驚詫得變了臉色。
「你在開什麼玩笑!?我不過砍了他的手腕而已!你——」阿豐惡狠狠的想要撲身上去,卻被大塊頭和阿咪給拉了回來。
「你廢了他的手!」不管阿豐,白子霖只盯著李宓,「傷勢深及骨頭,也砍斷了他的神經。」眼見那張小臉剩余的血色完全褪去,白子霖金絲邊眼鏡下的銳利眼神跟著一閃,「你知道他是干什麼的?」
「導演!」白子霖替她回答,「但是他真正的工作是掌鏡。」
三人頓時啞然,微微畏縮的目光幾乎不敢正視李宓。
「即使他的神經已經接全,他的手卻無法再像從前那樣靈活運用。」白子霖犀利的眸子緊緊盯著李宓。
無法再像從前那樣靈活運用?
白子霖的聲音在她腦海里回蕩,指間的香煙烙燙了她的食指,然後毫無所覺的墜落地面。
「那兒有我的夢想。」江笙是這樣告訴她的,而他的夢想就是攝影。
她還記得他那張遙不可及的神情,一種很縹緲、很嚴肅的幸福,而她……毀了他?
一顆心猛然的震顫起來,一種細微卻自深處疼起的痛楚在她心中反動的顛覆著。
「我不敢奢望現在的你能為他做什麼。」白子霖的聲音就在正前方,卻相隔遙遠的傳到她的耳際,「但是他需要妥善的照顧。」
蹲拾起地上的檢驗報告單,白子霖冷冷的瞅視那張冷漠卻隱隱有絲惶然的神情,「這里沒有他的親人了,你自己看著辦吧!」
平板的腳步聲拉遠了白子霖的背影,不一會兒他又轉過身來,「也許——只要有人好好的照顧他,完全康復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直至白子霖背影消失在廊外,大塊頭搔了搔腦袋,壓低聲量的湊向兩人,「他那麼說是什麼意思?」
「意思是——」阿咪給了他一記白眼,「要我們當那家伙一陣子的奴隸啦!白痴!」
「宓——」阿豐頓住原想出口的道歉。
李宓僵硬無表情的駐足在原地——那模樣,已經隔離了眾人。
☆☆☆
「江笙?!江笙……」
她終喚出他的名字了!即使當時他已在半昏迷狀態,卻十分清晰的認出那是李宓的聲音,盡避那聲調是急切、惶亂的拔高。
「江笙?江笙?」
另一個男人嗓音竄進他模糊的意識,而且——該死的!誰這麼好膽敢拍他的臉?!
「你醒了!我還以為鐵條砸的是你的腦袋哩!」
一迎上江笙那雙忿忿的眼神,白子霖隨即笑咧了兩排白牙,那狡獪的頑皮笑容,一點兒也稱不出他三十出頭的年紀。
「鐵條?!」這倒提醒了他頸椎處的痛麻,江笙微微蹙眉的坐起身子,這才發現自己纏滿繃帶的左手臂,「你瘋了?!把我當木乃伊來裹?!」
痹乖隆地咚!除了五根手指勉強還能動動外,其余的,整個手臂都被繃帶綁成了兩倍大的萬巒豬腳。
白子霖樂不可支的說︰「這樣看起來才比較嚴重嘛!」
「比較嚴重?!」江笙不可思議的挑起眉,「你到底在搞什麼?」
「噓——小聲點兒!」白子霖賊兮兮的探了下門口,隨即又轉過一張上帝也瘋狂的笑臉,「馴服那匹野牝馬,需要你多久的時間?三個月夠不夠?」
「什麼‘聘’馬?」江笙狐疑的眉毛愈加攏緊。
「李宓!」白子霖一副很樂的模樣,「我告訴她——」
房門突然開啟的聲音打斷了兩人的對話,白子霖的笑容瞬間完全褪去,像川劇變臉一樣的,換成一張冷凝不帶感情的臉孔。
李宓一身白的站在門口,就連那張小臉也白得不見血色,一樣深邃的黑眸卻有些游移,幾乎是不願也不敢的避開正視江笙的目光。
「起碼要三個月。」白子霖冷冷的聲音瞄向李宓,那副突變的神氣,不由得讓江笙挑眉。「那是最快復原的期限。」白子霖一臉鳥不拉幾的表情,那是醫生的特權,「當然!如果是有人細心照料的話。」
很!很屁!江笙瞪著自己的老同學。
包令他不解的是,李宓為什麼一臉認命的表情?那張小臉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更甚者,那一向傲岸的眼神波動著某種光爍,像是懺悔之類的,盈耀著某種脆弱——
脆弱?江笙的心一揪,不知打哪兒來的一陣疼楚。
「最好每天換藥,記得按時來這兒報到。」白子霖還在那兒一臉理所當然的吩咐李宓,遞給她一包藥袋後,又轉向表情沉吟的江笙,「可以走了,你還賴在這兒做什麼?」
不可思議的瞪視自己的老友,江笙一邊嘟噥著一邊直起身子下床,「當醫生這麼了不起?」
白子霖神氣巴拉的表情,悄悄的泛露一抹笑意,「千萬別勞動你的左手,否則真要廢了,神仙也難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