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國?」李宓的聲音空洞茫然。
听起來仿佛非常遙遠的名詞,十二歲的她只知道那是地球儀上的某一點,其余的她一無所知。
「那兒有我的夢想。」
那一剎那間,江笙的神情恍若離她很遠,縹緲的、嚴肅的,是一種可望而不可及的距離。
「夢想?」李宓怔怔的重復,眼角滑下了一滴淚水。
她的夢想是什麼?十二歲的夢想是什麼呢?除了幻想自己穿著白紗,偎在江笙的懷里,她什麼都沒想過。
「別哭!宓兒!」江笙溫柔的替她拭去落個不停的眼淚,「總有一天,我會學有所成的回到這里,到時你要記得來接我,用你頭上的黃絲帶——」
「黃絲帶?」李宓淚眼模糊,不解的抬頭望他。
「Tieayellowribbonroundtheoldoaktree。」江笙眸神柔和的笑望著李宓,「那道歌的故事,還記得嗎?」
大手輕輕撫過她麻花辮上系著的黃絲帶,黑眸里忍不住閃爍出淚光。
「嗯!」李宓哽咽的點頭,小手指向對面花團錦簇的陽台,「我會綁……好多……好多的黃絲帶,嗚……你一定……一定要回來……」
母親的事她決定閉口不言,江笙就要走了,她不能讓自己成為他的負擔。然而遏抑不住的傷心,讓她趴在江笙身上失聲啜泣,大滴大滴的淚水沾濕了他的肩頭……
☆☆☆
夢?是夢對不對?
朦朦朧朧的,那雙長睫毛眨了眨,睜開一雙迷朦深幽的大眼,十二歲綁著麻花辮的身影倏然消失在頂上白花花的天花板。
真的是夢!
李宓唇邊逸出一絲輕不可聞的嘆息,腦袋昏沉的又想墜入那一片無邊際的沉眠。
「你醒了!」床邊突然傳來壓抑怒氣的低沉嗓音。
李宓大吃一驚的側過頭,這一看,幾乎教她嚇飛了三魂七魄。
是記憶中的那張臉!
深邃的黑眸炯炯有神,此刻沸騰著令她莫名所以的怒氣,一樣高挺的希臘鼻,兩片孤形完美誘人的薄薄唇瓣,深刻有如混血的貴族輪廓,不同的是——加了一絲絲的疲憊和一些些的風霜,卻仍是她夢中俊美異常的臉孔。
「你——」稍稍回神,李宓心中一窒的坐起身,這才驚覺自己不是身在逃避靈魂的天堂。
醫院?!老天!她在醫院做什麼?!
望著那張錯愕惶亂的清麗面容,江笙心中一陣莫名揪痛。
「認不認得我?宓兒?」除了心痛,江笙語聲里還有更強烈壓抑的怒氣。
認不認得他?呵!即使他化成灰她也認得。
深吸口氣,李宓試圖穩住自己狂亂未甫的心跳,她告訴自己不再是從前的宓丫頭,屬于江笙的宓兒已經死了。
「不認得。」冷漠如常的口吻,李宓很滿意自己的冷靜。
「你認得我。」江笙灼灼的黑眸凝視著她,「你明明認得我。」
七年了!即使過了漫漫兩千多個晨昏,他的霸道卻依然未變,依然——認定他是她的主宰。
可惡!可惡透了!
「你老兄貴姓啊?」李宓怒極反笑,一副嘲謔的太妹樣,「我為什麼一定要認得你?」
說著,李宓縴指探向自己的口袋,模出一根香煙和打火機,灼燒起一片火光,然後用力的吸了一口,打火機也「口當」的擲在病床旁的桌面。
抽煙!?
江笙怔愣當場,十二歲綁著麻花辮的那張清麗笑顏,在霧茫茫的時光隧道中仿佛漸漸消褪不見。
「江笙!」江笙伸手拿過她夾在唇間的「七星」,「你永遠也不可能忘掉的名字。」他一把將煙丟向窗外,動作簡單俐落。
「你——」李宓呆住,愣愣的注視那拋物線極美墜落的火星。
「為什麼?」江笙沒頭沒腦的一句質詢,那雙黑眸又直勾勾的盯視她,眼底閃爍著與昔日相同的關注。
一簇怒火像引信點著的猝燒,然而她卻強自抑住,「什麼為什麼?」
「白子霖把一切都告訴我了。」江笙黑眸燃著無比的壓抑,「你逃家七年了。」
白子霖?白子霖的醫院?!
李宓一雙美眸微眯了起來,然後面頰緊跟著竄上一片火紅。
是!她想起來了!元井水澈的比賽、她的絞痛……天!那個救她的男人是江笙?!還有……「內出血」?!
老天!為什麼這兒沒有地洞可鑽?!她下意識絞緊了身上的被單,李宓的臉紅得快要發紫。
「為什麼?」江笙仍不放棄追問她的一切。
「你以為你是誰?!」李宓在猛然間爆發,沖著他怒聲咆哮,「你未免也管得太寬了吧?×的!我去尿個尿,要不要也要向你報備啊!!×!×××!」
髒話?!一堆髒話?!江笙幾乎不敢相信自己親耳所聞。
「你——」有生以來,他失去昔日控制自如的冷靜,氣結得口不成言。
「你什麼你?!」李宓怒沖沖的抱著被單下床,「我不管你姓什麼叫什麼!我是我,你是你,井水不犯河水,咱們互不相干!」
說著,她抱著被單光著腳丫就要走出病房,渾然不知自己一向沉穩不為所動的大姐頭風範已蕩然無存,此刻的她,像極了小時候那任性蠻橫、亂使性子的宓兒。
「你上哪兒去?」一只大手用力鉗住她的手臂,李宓跌跌撞撞的倒向他懷里,小手仍絞著身下的被單。
一番掙扎無效後,李宓悻悻然的轉頭對他大吼︰「回家啊!懶得理你這個神經——」
雙唇角度恰好的刷過江笙光滑的下巴。一剎那,兩人全身竄過電流般的戰栗,沉默的僵立當場。
良久,先是江笙打破這氣氛詭異的魔咒。
「跟我回去!」他低沉的嗓音中不再存有爆炸的怒氣,反而添了份繃緊的溫柔。
身前那張嬌容紅了紅,繼而又開始奮力掙扎,「回去哪兒?我又為什麼要跟你回去?你放開我!你這個混蛋!」
「跟我回家,我就放開你。」江笙的語氣不容反駁,更沒有任何置喙的余地。
「你再不放開我,我就叫非禮!」李宓瞪著江笙,也不甘示弱的威脅。
非禮?!江笙瞪大了眼楮,還來不及反應,就听她雞貓子鬼喊鬼叫了起來。
「非禮啊!非禮——嗚——嗚——」
一只大手捂住了李宓的嘴巴,叫她咿咿唔唔的出不了聲,半晌,卻傳來江笙的痛咒。
「啊!懊死!」死丫頭!竟然咬他的手!
猝痛間,他慌忙松手,未料還來不及有下一個動作,身前的李宓又重踹他的腳脛,然後丟給他一抹恥笑的鬼臉,像只泥鰍似的滑竄了出去。
「Shit!」江笙痛得抱腳低咒,一個兒不穩的又摔倒在地,跟著又是一陣詛咒連天。
「發生什麼事了?溜冰大賽嗎?」白子霖慢條斯理的聲音傳來,金絲邊眼鏡下的斯文面孔要笑不笑的探在門口。
「快幫我去把她給追回來!快!」江笙痛得齜牙咧嘴的對著白子霖大吼。
「追回來?」望了望已經空無一人的走道,白子霖轉過一臉的笑容面對江笙,「以她剛剛盜壘的速度,現在只怕已經坐上計程車逃之夭夭了。」
「該死!」恨聲的詛咒一句,江笙這才踉蹌的站起身來。
這丫頭跟他玩真的!還好只是光著腳丫,要不,他現在可能還在地上唉唷的痛叫。
「你還好吧?」白子霖關心的口氣卻帶著濃濃的嘲謔笑意。
「死不了!」江笙在心中詛咒,揉著腳脛,黑眸忽而閃過一絲銳光,「那些飛車黨的巢窩在哪里?老地方?」
「我不知道他們的巢在哪里,老地方只是那些混混鬧事的地方。不過——」白子霖金絲邊眼鏡下的眼神掠過一抹深沉,「我奉勸你別去招惹那些家伙,他們都不是易與之輩。」